占卜师的府邸位于西山,从昨日的茶楼过去,竟然要穿过了半座城,泽漆不经意间扫过街上,就见到不远处的街头,有两抹熟悉的身影,那日的小吏眼中的惊讶之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隐隐的,总觉得他一改往日毕恭毕敬的态度,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狠历,令人毛骨悚然。与此同时,他的面前站着的人,俨然就是昨日泽漆救下的小孩,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狠绝,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泽漆,好像知晓一切。
泽漆突然想起那句童谣,看了身旁的文竹一眼,玉佩泛着淡淡的光,脑中闪过一幕,可是消失得太快,让泽漆措手不及,太卜府中的阵法若不是防那妖物,那是要守住什么?心里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回太卜府。”泽漆低头思索着退路。
“是。”
施法将自身修为渡予眼前之人,果然见那玉佩的光泽愈发强盛,马车原路返回,停在太卜府门前之时,泽漆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府邸,果然有变。
泽漆默默念着咒语,文竹渐渐转醒,一言不发,泽漆盯着他的目光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这位太卜公子与师姐渊源颇深,可他又与申国王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时泽漆觉得头都大了。
文竹微微低头,看不清他的表情,许久,传来马夫的声音:“公子。”
文竹应了一声,回府去了,泽漆静静想了一路,虽然留意到身后有人跟了他一路,也不甚在意,临关门前,文竹在他身后唤他:“阿漆。”
泽漆回头,似乎无可奈何,“你跟着我做什么?”
一旁的下人满脸错愕,文竹倒是不慌不忙,推开泽漆的手就进了屋子,泽漆罢罢手,命下人退下。看着窗前坐着的人,泽漆微微叹了口气,径直走到文竹的右侧,“公子未免太不爽快,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泽漆看着他在桌上写下的几个字,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是为何?”
文竹却只是笑着看向泽漆,任泽漆对他仔仔细细地察言观色,许久,泽漆应允道:“今夜子时。”
看着文竹离去的背影,泽漆心知肚明,他的笑意未达眼底,自己在试探他,他又何尝不是?
泽漆在屋内闭目凝神,今日那妖物既然附在那位女公子身上寻了来,定然有恃无恐,泽漆苦笑,原想着早日归去,如今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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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文竹早早地用过了晚膳,急急忙忙地来寻泽漆。
将玉佩递给泽漆,泽漆抬眼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回头。”
文竹点点头,泽漆与他并肩坐下,示意他握紧了玉佩,耳边缓缓响起了声声咒语,文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他被一个人拉着,就要随风一道飘到不知名的地方去。这咒语听在他耳中,竟是那般熟悉,不一会儿,他缓缓睁开眼,他与泽漆一同浮在王城之上,远远地看去,沉睡中的王城竟像极了张开的大口,不断有黑气冒出,月色被黑气淹没,阴森异常,文竹心中忐忑难安,向后退了几步。
泽漆一把将他拉住,落在清水河旁,文竹定定地看着,远远地走来两个宫侍,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口中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文竹仔细听下来,心中骇然,先王之后分明死于那场动乱,听这二人所言,这个孩子竟是先王之后?眼见着宫侍将那个小孩溺死,随后任其随水飘走,文竹顿时难掩心中怒气,就要上前,泽漆细细地扫过四周的环境,见文竹就要上前,眼明手快地将他拉住:“兄长。”
一声轻喝将文竹惊得一怔,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待他回过神来,那两个宫侍被当场击杀,落入清水河中。此时文竹再去看那河水,只觉得上面浮了一层黑气,泛着悠悠的青光,他很快挪开了眼。
泽漆微微蹙眉,看了一眼身旁的文竹,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兄长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漆什么?”
文竹袖中的手抖了抖,难免有些底气不足,“记得。”
文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泛着淡淡的光,突然间,从河底窜出一股黑气,逐渐朝着他聚拢,却在离他不远处被淡淡的光挡住,眼见时机已至,泽漆伸出手在文竹的左手上一划,一滴血瞬间没入玉佩中,玉佩飞至那股黑气的上方,文竹只看到那玉佩散发着的光随着泽漆的咒语化成利刃,渐渐形成光阵将那股黑气团团困住,黑气不甘心地四处乱窜,却是徒劳。
泽漆缓缓睁开眼,眸中的寒意如同利刃,眸中泛着幽幽的光,那股黑气逐渐平息下来,逐渐实体化,文竹再看去时,眼前立着两个青面獠牙的厉鬼。透过玉佩泛着的碧色的光,文竹只觉得他们对着自己就是一阵阴恻恻的笑,文竹此刻哭笑不得,也不知该说泽漆什么好。
“阿漆为何要将他们唤出来?”边说边用手去触碰那光。
见他并无惧意,泽漆微微一笑,“自然是——”
话音未落,就见到那厉鬼不顾一切地朝着文竹扑来,泽漆眼明手快地将他拉开,“放肆。”
倾漓剑仿佛有生命一般,一道光划过,那道黑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玉佩落到文竹的手中,泽漆暗叫不妙,正寻思着用什么法子走出这里,突然听到一阵笑声,泽漆回头,眯起眼看向另一头,那个人笑着对文竹说:“怎么?这就不记得我了?”
文竹就要上前,“她不是。”身旁传来泽漆冷冷的声音,那女子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公子突然造访,不知——”
声音毫无波澜,“女公子处心积虑将我与兄长引至此处,倒是应当问一句女公子究竟意欲何为?”
“此事于公子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除了宫中妖物之后,再不插手申国之事。”
泽漆想着师叔平日里是如何应对师父让他少喝一点酒,便一贯地冷淡着语气,道:“这是申国王族之事,与我何干?”
文竹淡淡地扫过他二人的神情,依旧看不出丝毫的变化,仿佛看出了文竹的心思,那女子对着文竹嫣然一笑,“多谢公子。”文竹对她的这一声谢一头雾水,“不敢当。”
泽漆皱眉看着逐渐靠近的女子,她却突然间一笑:“二十年前,先王暴毙,都说是她亲手杀死了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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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未继位前曾因一句戏言,孤身入赤夷族,无意中结识彼时的赤夷族圣女。赤夷族圣女之名名动十二州,她为一族圣女,一生不得离开族中,可他偏偏不信,趁着月黑风高之夜就要带着她离开,谁知,不过出了赤夷族百米,就被人追了上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抓回去,他不甘心,在赤夷族逗留了数月。
此时申国传来王上欲传位于王弟的消息,万不得已,他命人继续留意着她的消息,风尘仆仆地赶回了申国,才发现不过是母后布下的一场局,而后,他娶妻继位。
文竹看着一脸迷茫的女子,缓缓开口:“先王继位后,赤夷族愿以圣女为献,换取两族二十年相安无事,先王大喜,欣然应下。”先王本以为可与她相守一世,却无意中发现她私下与王弟的纠葛,先王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大军压境,赤夷族大怒,怒起而攻,她迫于族中压力,邀了他一同出宫游赏,不料——
适逢国人暴动,他命丧于此动乱,平王继位后,派人四处寻找她的踪迹。
那女子兀自一笑,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母后为了他,不惜与族中交恶,却换来他的大军行灭族之举。他只以为自己做了帝王家少有的痴情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后,可他却不知母后从未真心笑过。”
泽漆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缠住平王的厉鬼,是你所派?”
那女子闻言,敛了眉目,泽漆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身上无端的有着淡淡的忧伤,许久,她摇摇头,“不是。”
文竹一直皱着眉听他二人之间的对话,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已,泽漆见他的身子一晃一晃,就要倒在地上,伸手将他扶住,无意间探知了他的脉搏,一向不变的表情有了裂缝,泽漆满目震惊地看着文竹,转身对那女子说道:“告辞。”
闷哼一声,文竹缓缓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无力,四周无一不透着蚀骨的寒意,头上不断冒着冷汗,他慢慢偏过头,泽漆的情况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嘴唇发紫,很是吓人,文竹心知方才若不是他护住自己,便是这剩下的魂魄,也要随风而逝了。微微叹了口气,慢慢将手中的玉佩让泽漆握紧,过了好一会儿,泽漆的脸色才渐渐好转过来。
文竹慢慢直起身,就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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