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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念书是不许分心的,苏苑娘直到背完,朝屋中三个长辈福了福身,方才朝常伯樊巴巴望去。
怎地这般早就回来了?不是今天要去户部拜访许多位大人吗?早早和她说的时候还说可能晚上要在外面请客,晚膳赶不回来家用。
不用她说话,常伯樊就知她在想什么,屋中还有长辈在,他胸中的种种情愫皆不在说的时候,他朝她一笑,柔声道:“有事就早回来了。”
“伯樊见过佩外祖父,岳父大人,佩家舅舅……”常伯樊一一朝他们行礼作揖。
三人朝他颔首点头,这厢苏居甫也进了门来,跟着朝屋里的长辈们行了礼。
等苏居甫说了他们早回来的原因,佩老太爷便起了身,“老夫也来了一段时辰了,该回去了,要不然你们外祖母在家里要担心我了。”
苏谶知道老岳父这是为避嫌,起身扶了他道:“准弟就留下来罢。”
老太爷一生独来独往,他做了一辈子的翰林官,门下收的学生也就几个而已,佩家的清名在他这代得了完整的保全,不过他儿子佩准却是比他圆滑许多,在外还是多有结交之人的,苏谶便想把小舅子留下来当陪客。
时候已不一样了,非同昔比,也是此一时彼一时,佩老太爷也知儿子不走他和老祖宗们的老路方能让佩家传袭下去,他朝儿子望去,见儿子轻轻颔首,便转头和女婿道:“那就让他留下来。”
“好,那我送您出门。”
“爹爹,慢点,我去拿点东西您带回去给我娘。”佩二娘在门口与女儿一同站着,此时忙拦了一下人,转过身就匆匆去了。
“外祖,不忙,您快过来……”苏苑娘也急了,上前拉住了老外祖的手往书桌那边走,“我有几个不懂之处,您快给我解答解答。”
“不急不急,我看看。”老太爷道。
众人也跟着围拢了过去,佩二娘拿了包袱提了篮子带着儿媳过来,就见小屋子里自家的老父亲和自家的儿女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甚是激昂兴奋,尤其是她那浮夸性子的儿子,整个屋子里就数他声音最大。
苏木杨领着几个家里的忠仆守在门口给主人们望风,见老夫人一听到大公子的声音就摇头不止,便笑得整张老脸皱成了一团,道:“小娘子问到了要紧事,亲家老大爷直夸她眼光独到。”
佩二娘见他转移着话题给长子脱身,笑骂道:“你就护着他罢,养出个上不了台面的,我看你这个大管家也少不了苦头吃。”
苏木杨呵呵笑。
老爷和他皆觉着亏欠着大公子一些,老爷已是管得严了,他这个当奴的,自然是万事能顺着大公子一点就多顺着大公子一点。
“少夫人。”老夫人往屋里走了,苏木杨朝少夫人福了福身。
这个家里,孔欣已是夫人了,也就这个跟了公公婆婆近四十余载的老人叫她一声少夫人,他虽说是奴,但也是家里的半个长辈,孔欣朝他回了一礼,喊道:“杨叔。”
“进去罢。”苏木杨朝她摆手让她赶紧进去,老脸上满是喜悦舒畅。
“欸。”孔欣进了门去。
她进去请了安,此前因外孙女问的事颇为关键,佩老太爷正在谈兴正浓的时候,女儿和外孙媳妇进来一打岔,这时他知得回去了,颇为遗憾道:“早知道就来早点。”
“要不……”
不等女婿说完,老太爷摇头,“该回了,该回了。”
说罢,不等小辈们挽留,他大步就往门口走,他步子迈得太急,把佩二娘还吓了一跳,扶住他嗔道:“您走慢点,您不想多呆一会儿,多看我一眼,我还敢强留您不成?”
老太爷回过神来,这才方知他一进门和外孙女说话和女婿说话,就是没和他家丫头说话,丫头吃味了……
他哈哈大笑,摸着她的头道:“回头找个空日子回家来,谁都别带,就你一个人回来,我让你老母亲给你烙甜饼吃。”
“那您呢?”佩二娘把那点不满说出来了,这下心里也舒坦了,扶着他走在最前面笑问道。
“我就看着你们,教你读书我也教不动了,你要是学不好,我还得气过背去,不教,不教……”为保老命的老太爷不停摇头,把随侍在一侧的女婿逗得笑得前扑后仰。
苏苑娘这厢和常伯樊走在最后面,听爹爹笑得大声,她还越过走在前面的兄长嫂子探过头去看她爹爹。
爹爹的高兴她看到了,娘亲的红脸蛋她也瞅到了,见娘亲气得当着外祖的面就去捏爹爹的耳,她飞快收回身来直拍胸口。
“吓死苑娘了。”她小声和自己嘀咕道。
娘亲还是与以前一样的凶。
常伯樊紧紧挨着她走着,半步也舍不得远离,她说得小声,他也听到了,霎时笑柔了眼,弯头温柔小声道:“苑娘如此怕,想来日后不会这般对待为夫罢?”
怎么可能?苏苑娘瞪大了眼,连连摇头,顾不上前面走着一群长辈,连忙双手抓着他的手安慰他道:“不会的,常伯樊你放心,我不会揪你耳朵,那个疼得很咧。”
不止爹爹被揪过,她也被揪过的,很疼,她都疼的事,她怎会让常伯樊去疼。
“那为夫做错事也不会?”常伯樊话里的笑意更浓了。
“不会,”苏苑娘与他保证道:“你做错事了,和我说一声就好,我不揪你耳朵,更不会打你。”
这厢他们说话的声音大了,佩二娘在最前头顿足,朝最后面的逆女发出了河东狮吼:“苏苑娘!你给老娘过来!”
佩老太爷见了直跺脚,斯文扫地,斯文扫地,他们佩家怎地出了个这么泼辣的女儿,还好外孙女不像她母亲。
等一送走外祖父,苏苑娘在夫君的掩护下,由长嫂陪同回了后院。
这厢佩二娘听女婿说事请教,见女婿问的是晚上招待户部尚书的事,问得还言之有物,一点正事也没耽搁,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不快道:“等会儿我就去列菜单,不用说了,我知道徐尚书的出身,知道他不喜欢铺张浪费,我就让厨房做几个他的家乡菜,我再下厨给他添一个拿手菜。”
岳母亲自添菜,极为长脸,常伯樊躬着腰极为谦卑道:“您亲自下厨,是不是让您太劳累了?娘亲这几日也累得很,何不如让厨房多做两个渭地的当地菜?”
佩二娘的神色登时缓和了不少,“徐尚书老家那个地方我知道,他家也曾家道中落,此前他跟你一样是名门之后,他曾祖乃传世名士,还亲手谱写过一道名菜,至今流传,那道菜是我的拿手菜,就做做给他吃吃,他登门拜访,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算是为娘的一点心意,你只管受着就好,别婆婆妈妈的了,我去忙了,孔家的亲家想来也快要到了,你先回去歇息片刻,后面客人来了你就要费神了。”
说罢,她转过脸去,对着长子,又是一张脸孔,“还不快去把我儿媳妇叫来!”
给媳妇打眼色让她陪妹妹溜的苏居甫叫苦不迭,连连喊冤:“这不是孩儿的错,孩儿也是为您着想,您若是今日揪了妹妹耳朵,晚上心疼得睡不着的不也是您吗?”
“胡说八道,你这个逆子,你妹妹不听话,你也给我不听话……”佩二娘咬着牙说着,说时迟那时快,她说话间隙,手指已揪上了长子的耳朵,把长子揪得跳着脚痛叫不已。
只要疼的不是苑娘就好,岳母把火气一发,脾气就没了,常伯樊站在一侧垂着头半合着眼,藏住了此时此刻他眼睛里的笑意。
*
户部放衙的时辰一到,徐中就见宫里的吴英公公踏进了他的公房里。
“吴英公公,”乍见到他,徐中不惊不慌,朝他作揖,面不改色道:“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这位年纪轻轻的尚书大人过于从容自若了,吴英没见过他脸上变色的时候。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这徐尚书修清静经把自己修得都像个大道滋养出来的无情无欲的物了。
“陛下听说您晚上要去苏府做客,派我来问问您,今天晚上您可还要去大理寺?”大理寺与刑部并列为卫国最高法司,自从徐尚书兼职大理寺少卿,刑部不杀的人他全杀了,为保他性命,皇帝派了一队禁卫军和一队都卫军护送他上下衙,他要去苏府的事自然经禁卫军报到了吴英耳朵里,吴英跟陛下说了一嘴,得了吩咐就过来了。
“去。”
“那还是给您派明暗两队人马。”吴英道。
“妥。”徐中说罢顿了一下,道:“谢陛下。”
“陛下说,”吴英白脸上笑意不减,道:“常侯爷手底下有几个极会长袖善舞的人,您不是缺跟民间打交道的人吗?宫里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您满意的人,何不如您跟常侯爷说说,暂时借一两个用用?”
这是宫里不打算给人,让他去抢常侯那位有钱人的人用了,徐中领会了他的意思,颔首道:“妥。”
就是吴英也猜不透这一位心里的意思,可徐尚书也果不愧为天纵奇才,做事从不犹豫半分,交给他的事情,哪怕前面一片虚空,让他踏进去一步他也会踏,当真是个奇才了,吴公公朝他躬身,笑道:“洒家这里还给大人准备了份薄礼,您借完了人,把这礼送给侯爷就是。”
那位也是个人精,不知奇才对上人精当中会出什么精彩的事,可惜他不好跟过去一饱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