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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说是民房,也是都尉府里校官家眷所住之处,招呼苏谶父子俩的是带他们出来的校尉的媳妇儿一家,妇人通情达理,热情好客,把家里取暖的炭盆给了他们父子俩用,又多燃了一个抱了过来,不多时,他们的小儿郎端来了两大碗香喷喷的面,每碗上面放了两个煎得焦黄的鸡蛋,还撒了一把在这冬令时节尤为难得的葱花。
苏谶父子俩此前在都尉府坐了半天的冷椅子方等回都尉府督尉章大将军,章大将军听了他们父子俩的话跟他们父子俩抛下了一句等等就走了,父子俩又坐了半天,末了没等到大将军回来告诉他们事情到底怎么办,却是来了个校尉,带他们出了都尉府。
都尉府夜里不能留外人,这时都城也已关了城门,父子俩牵马而来,这时去寻住处也得好一番工夫,那校尉领他们出去没发现他们家的下人还很讶异了一番,寻思片刻就领了他们去家去,让家人收留他们一晚。
苏居甫一路做小问校尉章大将军那边不知有何授意,小校尉一问三不知直摇头,把他们送进家里临走之前道:“是鲁将军叫我把他们带出来的,旁的我就不知晓了。”
说罢就走了,长子疑惑不已,不知其意,苏谶却是老神在在,“大将军许是一时没想起我们,我们且在这留一晚,明早再走不迟。”
老爹的心性倒是淡定,一身淡泊名利的名士风范,大公子虽有两分沉稳,那也是强行压出来的,径直来回踱步猜测都尉府用意,等到这家小孩端来面碗,一碗面下肚,那份焦虑方才得以缓解,与其父道:“我听您的。”
这都小半个时辰了,方才静下心,苏谶哑然,道:“这点小事你都沉不住气,以后事大一点岂不是连阵脚都要慌了?”
“爹,这哪是小事?”大公子无奈,“妹妹一家安危,就指着都尉府了,这是我们父子俩能找到的最大的靠山,还不是我们家的门路。”
“我们家也不是没有,明天回去,我就找去。”苏谶抚须,慢条斯理道:“这往后的事还多着呢,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徐徐图之罢。”
苏居甫还以为他父亲是真的淡定,等到亥时时分,他们父子俩已在主人家的安排下将将入寝不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只见他父亲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推了一下睡在外面的他,嘴中急急催促道:“快,去开门。”
来人是都尉府小将,道:“我们鲁副都尉在外面,要求求见德和郎苏大人。”
“老夫正是,请鲁将军稍候片刻,老夫正正衣裳这就出来。”门里,苏谶已快快起身趿上了鞋子,说话间已弯腰扯上了鞋面把脚穿进。
“消息带到,卑职告退。”那传令的小将朝门口的苏居甫拱了拱手。
苏居甫忙回了一礼,拱着手目送了前面提着灯笼的人走了几步,火光远去,他方觉自家住的这屋子还瞎灯瞎火的,忙去桌子处拿火折点火,“爹,您看得见吗?”
“摸着还行。”
“爹,您早料到了?”
“章齐又不是真缺心眼,他就是习惯了不把他之下的人看在眼里,以为人是死的,会等着原地听他吩咐,”德和郎穿鞋穿得并不顺利,长子这厢把灯亮起来了,他才得到顺利穿好第二只鞋,“他从小就是被那位当杀手锏培养的,做事第一个态头就是想大局,等他想起细节来,哼……”
等着原地听消息的黄花菜早不知道凉成什么样了。
苏谶给长子说着那位都尉府长官的脾气,“你以后要是跟他有交道要打,千万别被他唬住了,他那神神叨叨的,其实有迹可循,没那么唬人。”
耳里听着嘴里不停念叨着的父亲的话,苏居甫心下一松,快手快脚穿好了衣裳,过去帮他父亲穿,“您跟他也是老相识了。”
是老相识了,只是一个重权在握,一个跟个求人的叫化子一样等在门外听消息,暗暗希翼这次能得到帮助,苏谶心头稍有点悲凉,但也知这是他的命运造化,他苏谶时也命也,早早注定只是一颗众人斗法落败之下的棋子。
“没有情面可言的老相识,”苏谶摇摇头,道:“这次他们是看在你妹夫的面子上,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要记住这个,我们现在帮你妹妹和妹夫,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你妹妹,也是为了我们苏家的以后。”
“孩儿心里有数。”
“我好了,你穿好鞋,我们出去。”苏谶轻拍了下长子的手臂。
他疼爱幼女,自是不必说,但她与她丈夫绑在了一起之后,他这父亲为她做的也不再是那般单纯。
苏常两家是绑在一起了,常孝鲲以后立的稳,他长子指不定还要靠妹夫提携带挈着,他们父子俩何尝不是为自家奔波。
苏谶点破,也是不想长子对妹夫有居功至伟的想法,最好他脑子里是彻底没有这个念头,如此方能不从平日的言行中带出歧视和施恩来,舅郎两人往后方能走得长远。
他们出去,就见都尉府副长官鲁长胜身着戎装坐在一匹雄壮的大马上,见到父子俩出来,鲁长胜翻身下马,朝苏谶拱手,“德和郎。”
“鲁将军。”苏谶拱手。
“借一步说话?”
“请。”
到了旁边,远离了那群身穿都尉府卫服肃容以待的卫郎们,鲁长胜道:“我们大都尉之前派人去和接你女婿的人接应了一番,小常此次进都那是相当凶险啊……”
那是,家当都没了,苏谶苦笑,“唉,能留着一条小命,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人豁达。”
苏谶自嘲,“也没别的办法。”
他眼瞟着鲁长胜,想听鲁将军直接进入正题,鲁长胜也没让他失望,略略沉吟了一记便道:“听说这次你女婿还带回了两个人……”
“啊?何人?”不曾听说过的苏谶立马道。
“你女婿没跟你说过?”
“不曾。”苏谶摇首。
“这事本将也是刚听说不久。”鲁长胜笑笑,转开此话道:“这次拦你女婿进都的人马不止是一家,还有六部衙门里的一些人,章大人也是怕你女婿进都最后的几步路不太安全,派了本将今日大门口相迎,至于来的路上,大人也不必担心,我们才派去一百精兵增援,贵婿不会有什么事,只是这一路还是有点风险,我听说你是想把贵婿接到府里住?”
苏谶缓缓点头,思忖着鲁长胜话里的意思。
“不知本将接他们到都尉府如何?”见这厢德和郎紧皱着眉看着他,鲁长胜淡道:“那两个人,一个是此前造‘元恩币’的主谋,另一个听说手里握着塞北几个蛮夷部落的通道。”
这两个哪个都不是苏谶能保得住的人,“元恩币”是造成前面官场大动的假币事件,为此,午门那日撞死了几十个五品以上的官员,个个皆是卫国顶梁之柱,顺安帝宁可国无人才,天下大议,也宁愿他们去死,可见那日他的震怒;而蛮夷地图,关乎卫国边境安危,国家福祉,更不是苏谶能接触的。
“老夫毫无异议,听从都尉府安排。”思忖不过片刻,苏谶拱手。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神,鲁长胜道:“那本将就不多说了,等贵婿夫妻俩进来之后,你等可来看他,给。”
鲁长胜把那块随时可以求见都尉府官员的牌子给了苏谶,昨日苏谶把牌子给了守门的小兵,这块牌子就没回到他手上。
没想到它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许多苏谶不知道的事,他那女婿也是藏得深,也不知他那个傻女儿知不知道,苏谶接过牌子,拱手送了鲁长胜一行兵将列队行去,与欲要与他说话的长子摇头,“回去说。”
*
当日晚间,将将回府不久歇息补眠德和郎被夫人推醒,他乍一睁眼就看到了夫人的红眼睛,当下他一骨碌坐起,失声道:“人不是进都尉府了吗?难道都尉府的人也有被策反的?”
苏谶早上一进城,在不远处守了半日得知了女儿女婿的安全方才出了他藏身的酒楼,他接着也没回府,又去了老丈人家处,随后又去了昔日的老同窗家说了会话这才回的苏府,这几天他在路上来回不停奔波,饶是他身子历来康健,这回府之后他也是困顿不堪,糊涂进了点食就睡下了。
他这睡觉睡得也不安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里皆是他被人杀了女婿又杀了女儿的事,被红着眼的夫人推醒,他还以为恶梦成谶,吓得魂都飞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通秋来了,她说苑娘昏迷不醒,让我们过去……”佩二娘说着哭了,“说是知道到了安全地方,她和孝鲲说了句她想爹娘了就倒下了。”
佩二娘揪着被子,“孝鲲让通秋来接我们,你快起来,我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