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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主人家, 他们头一天来, 礼当去见上一见的。”得让人知道他们夫妻俩是欢迎他们来的。
“我招呼着他们用早膳是一样的,你膳后再见想必他们也不会多想。”
“你我一同早去更显得有心意些。”苏苑娘不想偷这懒, 家里没什么事的时候,家里她最大, 她大可按着自己的心意来,这等他们还要求着人的时候, 就不能让人家按她的规矩来了。
“也罢。”常伯樊见劝不住她,见她反驳着他的话还不停打着哈欠, 不由叹了口气。
他是发觉了,只要她内心有了主意, 她为论如何也不会听他的,她还说他不想听心里也就不听了, 她又何尝不是。
可她有了自己的主张, 能替他撑起这个家,他何其有幸, 他终归不再是孤军奋战了,想及此, 常当家不禁摇头失笑了一记, 引来了妻子带着困意的眼神, 此时她的眼睛因疑惑更显迷糊了些。
苏苑娘只是随常伯樊一同在前院大堂坐了一会儿, 等人到了,见过都尉府的三位卫郎,与他们见过礼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丫鬟退了。
三姐跟着娘子往回走,等进了后院,三姐靠近苏苑娘,朝娘子悄声道:“那个板着脸的大伯好威风啊,我都不敢看他第二眼,娘子你好生厉害,你还跟他说话。”
三姐嘴中所提的是一位年愈四旬的大汉,面如沉水,满脸胡髭,身材又分外挺拔威武,便是站在那已俨然一身的壮实肃穆,他就是三人当中那个最年长,官位也最大的六品百夫长。
他带着两个年轻小将,一个看样子二十来岁,一个更显年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两个小的看起来也是一个略显沉稳,一个略显活泼,倒是要比百夫长稚嫩许多。
“他也好生客气,”苏苑娘确是不怕的。她父亲也好,兄长也罢,就是与父亲来往的叔伯亲朋都各有各的威风,可这些人皆是好说话的人,真正骄扬跋扈的人甚少,她父亲说过,愈是有能耐的,脾气就愈小,和他们相见,好生秉持着礼貌说着话便是,大可不必惊慌失措,也不必阿谀奉承,“三姐你可看到这个了?你不必看他面色吓人,要知这世上真正凶恶的不是显露在外的容貌,而是我们看不到摸不清楚的那些人心。”
“那倒是,娘子你刚给他施了半礼,那位大人就忙说不敢当的揖到底回了全礼,好生的有礼呢。”三姐看得仔细,回了娘子。
“是呀,你多看看人是怎么做的。”都说武夫粗莽,可无论行军打仗保家卫国,还是护城邦安危捉拿凶贼,哪一桩都不是粗莽之人能做到的,这些人想来眼睛就要比一般要利许多,心思也是,无非可能是形态上不拘小节,便由人当作粗莽了。
三姐想学着他们点了也好,学着心思慎密一些,对她是百利而无一害。
“是了,娘子我知道了。”娘子这般一说,三姐更是精神百振。
常伯樊在前面陪客人吃饭,苏苑娘则在后院安排着要离都城之事。
他们定下了这次走官道回去,常伯樊只堪堪把一些要带回去的东西跟她说了说,想来今天他也忙得很,是以苏苑娘让丁子等孙掌柜随南和一回来就到后面来,她想提前和孙掌柜的把离都城的货物对一对。
常伯樊想必这几天都会很忙。
苏苑娘这一吩咐下去,在后院忙了近一个来时辰,才等到了一脸疲惫的孙掌柜。
乍看到一脸疲意的老掌柜,苏苑娘于心不忍,道:“也不是什么急事,你先去用点膳食好生睡一觉,我们午后再说也不迟。”
“劳当家夫人记挂,老朽就是昨晚歇了个新地方,有点觉浅,但睡还是睡了的,您有什么事您只管跟我吩咐,老朽这点精力还是有的。”孙掌柜回,见他说罢主母还有所迟疑,小老头便又道:“这几天家里事多老朽是知道的,但时间紧迫,便是大当家和您也是休息不好,小老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偷懒。”
倒也是,苏苑娘听罢朝老掌柜浅浅一笑,便和他问起了他们离都城之时能带走的货物及他们能带的牛马车数量来。
“牛车是不行了,大当家的和我说过,这次回老家路上要走得稍微急一点,我们定的都是马车,这事交由成掌柜的去办了,”孙掌柜回她道:“不过这要带走的地北地货物,是得和您仔细商量一下,看一下您的意思。”
这次大当家的要带走大批的皮毛,但这皮毛分上等,中等,还有次等的,数量上怎么定,大当家当时说的时候说过让他找主母问一问。
孙掌柜便与主母说了大当家的意思。
“那大当家说了要装几个马车?”听罢,苏苑娘问。
“也就一个。”孙掌柜忙道。
可没有几个,哪怕一车的皮毛,那也所费不菲了。
“那就上等的两成,中等的四成,次等的四成,”苏苑娘当下就道:“老掌柜你看可成?”
“老朽跟您想到一处去了,”孙掌柜不禁笑道:“这皮子回去我们自己找人做好,可即便是次等的,放在临苏也是只有好一点的人家才买得起,这若是做得太好的太多了,就是有那存心想要的人家也无可奈何啊。”
“那你跟大当家定的时候就说我是这般定的。”
“欸。”
苏苑娘又跟孙掌柜的说了些事,也讨教了不少事情,不过她有心想一次把事情都问下来,但看孙掌柜的精神着实萎靡,就自行砍了一半的话让他先去歇息了。
这厢三姐又从前头奔来,眼睛亮得发光,和苏苑娘格外有力地道:“那个大人好生厉害,好多人都认识他,娘子,原来整个都城的门有一半是那个大人管的,那个大人原来叫百门大人,不是百夫长大人!”
这般的厉害?苏苑娘讶异,“前面来人了?都认识这位大人?”
“来了好几家了……”
三姐说着时,南和往后跑来了,精壮的南和大管家跑到夫人面前时一头的大汗,说话的声音也似奄奄一息,“夫人,夫人,大公子来了,还带来了一些他衙门里的兄弟过来帮忙了,大当家让我叫您赶紧让厨房里送些吃的过去。”
这又有得忙了,苏苑娘忙点头,见南和报完就要跑,忙叫住他:“来了几个?可要打发银子?”
南和犹豫了一下,又回过身来,“小的不知情,不过您还是给我备一些,我揣在身上看大当家的神色行事。”
这次苏苑娘仅往后一个眼神过去,通秋就往侧厢房跑去了。
南和带了一兜的小荷包往前去了,苏苑娘叫通秋往厨房给明夏送消息,又叫三姐出去,到铺子里去拿些东西回来准备随手礼的事。
家里有的那些,除了留给兄嫂的,皆所剩无几用得近乎干净了。
后院的几个丫鬟一通忙,屋子里只余苏苑娘在主屋坐着,等到苏居甫往后院来,就只见到了妹妹一个人在主屋里。
“人呢?”苏居甫一敲门看到开门的是妹妹,而屋里一个丫鬟都没有,惊到了。
“都忙去了,哥哥怎么来了?”苏苑娘忙去挽他的手。
“好几个丫鬟都忙去了?”
“是呢,也没几个,”苏苑娘忙道:“还有好几个人没有用,正好要跟哥哥说一说这事。”
“伯樊说你与我有事要说,就是这事?”
“是了。”想来如此,苏苑娘便把小彩那个丫鬟那天干的事,和常伯樊对她所说的话无所隐瞒和兄长说了,说完又道:“常伯樊不太喜欢我的处置,我这两天寻思了一下,他是想杀鸡儆猴的,但我想留下来的那几个其实也怕了,她们本是懂事的,现在又比以前更害怕姑爷了,常伯樊想的事实则已经做到了,哥哥,我们还是把人好好送走罢。”
“什么我们?”苏居甫瞪眼睛,“那是你!我可不会让人骑到我脖子上来还把人客客气气地当客人送走!”
苏苑娘吓着了,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突然凶了起来的兄长。
“你这是妇人之仁!”苏居甫本想掐她的脸蛋,见她微鼓着脸满脸困惑的样子就像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娘子,他改摸向了她的头,着实又忍不住在她头顶敲了敲,轻斥道:“你才怀着身子就有人爬床,夫郎又给你做脸你都不知道顺着来,叫我说你什么才好?”
“是呀……”苏苑娘叹息着点了下头,她两世都没改掉这个毛病。
“是什么是?”见她还不知悔改,苏居甫连忙又斥道。
“可常伯樊不会就好了,他若是想,我送走十个,家里还会来十个的,这个事情的主因在他不在我。”苏苑娘偏过头和哥哥道:“这次小彩她们着实是没犯上事,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我虽不及圣人,可在我眼前的事,我明知发卖只会让她们走上绝路,想想还是于心不忍,哥哥,我其实知道做个好人要比做坏人难好多,可能做一点就做一点罢,哪天我要是承受不下去了,我就好好地认认真真地去当一个坏人。”
她的话令她的兄长当下就呆了,半晌方把她搂到怀里叹了口气,轻道:“算了算了,当什么坏人,我们苑娘一辈子就当个好人算了,你夫郎和我再没用也不会让你落到那步的。”
苏苑娘不是很听得懂她哥哥所说的话,但心中好像又像是听懂了似的,她点头道:“不会到那步的,苑娘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她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一步。
当个好人比当个坏人难多了,可若是这辈子她能做一辈子问心无愧的事,她想必会是她的爹爹娘亲的骄傲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