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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是深知他这妹夫的城府,苏居甫当真能被他恭顺的样子气出个好歹来,可这厢他眼珠一转,一看周遭那些满意不已的打量, 就知他妹夫此举是顺了人心的。
世人不管是那张扬跋扈的, 还是那端庄矜重的,喜的都是那对他们必恭必敬之人。
他妹夫也是个深谙人心的。
他也不能弱了, 苏居甫暗中浅吸了口气, 把繁杂的思绪皆按捺了下来,心开目明。
“这是为何?”这时,坐在苏承下方的一个身着常服,一脸官相的五旬老者开了口, 只见他朝苏护国公拱了拱手,道:“这位常小辈是为何入了陛下的青眼,还得老公爷如此爱重?”
苏明义抚须不止, 心情舒畅道:“甘大人有许不知, 我府中这小辈生意做得极好,陛下呢又是个爱才的, 想必是从哪知道了他的名声, 这才在见本公的时候提了本公家这姑爷一句, 这也是陛下对本公的器重啊。”
那甘大人一笑,赞同地颔首,“是,陛下向来器重老公爷,这些年的看重可从来没有少过,吾等从来只有艳羡的份。”
这甘大人最会说话,每次请他都请得不冤,苏明义朝他拱手,回了一记礼,回道:“甘大人盛赞了,甘大人乃是国家栋梁,朝廷的中流砥柱,陛下对你,只会比对本公更看重。”
“这么说来,”这厢,靖王又敲了一记手心,一脸恍然大悟道:“是老公爷要介绍俊才给我们认识了?哎哟喂,荣幸,荣幸,本王荣幸至极。”
不等护国公说话,靖王就朝常伯樊招手,“常俊才,你过来本王面前。”
常伯樊走了过去,一站定,就见靖王看着他讶异道:“刚才没来得及细看,这么一看,居然是个极英俊的。”
他说着就朝下面府中师爷道:“陶师爷,我可没听说陛下今年挑俊才可是按的相貌挑的啊。”
陶师爷在下方揉额不止。
靖王没等到回应也不以为然,回头又与护国公道:“老公爷有所不知,前个儿陛下从地方上调上来的那个叫徐中的县令也长得那个叫一表人材,等年后他要是到吏部就职了,我看媒婆都要把他家的门踏破了。”
“你家怕也……”也得这样,可惜靖王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全场的哗然打断了。
只见在坐中人都看向了他,那先前与护国公说话的甘大人这厢就开了口,他朝靖王急急一拱手就急不可耐道:“王爷此话当真?那徐中进京是被调至吏部的?敢问陛下打算让他就任吏部何职?”
靖王大嘴巴莫说举朝皆知,就是民野间都有不少人耳闻,他这嘴巴大可不是随便胡说的,而是他真嘴巴漏风,什么话到了他耳朵里,他第二天就能传出来,便连陛下跟他说的也是。
这也是靖王嘴巴大,但是只要这京城的王公贵胄哪家想办酒宴也得想方设法请了他去,没有他说也来的话,这酒宴就得逊色不少了。
“这个我哪知道啊,我只知道徐中进宫的时候我恰好也在,沾了我皇兄的光,看了这后生一眼,啧,还别说,那后生真俊,跟我们眼前这位常后生有得一比,我皇兄这些年眼睛也是愈来愈挑了啊,都不找老头子当官了,都找年轻后生,哈哈……”靖王扇子一敲手,大逆不道道:“这不,又来一个,哎哟喂,回头我得找我皇嫂好好唠唠这个事情去。”
陶师爷在下面听着看不像话了,连忙出声制止道:“王爷,扯远了,今天是护国公给我们介绍小辈的好日子,我们可莫喧宾夺主,碍了老公爷的好事。”
“陶师爷哪里的话,”护国公见大家一副心不舍守,心思根本不在他现眼下的这位小辈身上,而是吏部大员的更迭上,他也想知道吏部年后变换的事,便道:“本公的事在靖王爷面前都是小事,王爷有话只管说就是,本公跟各位大人一样皆洗耳恭听。”
“听听。”靖王朝拦他的师爷投去了得意的一眼,说着又弹了弹腿上的灰,故作漫不经心道:“本王哪知道这是要进吏部当何职啊,只是听说吏部老尚书老了,要准备告老还乡,又听说肖侍郎大人老母不行了,听说就这冬天的事……”
说到这,靖王耸耸肩,“本王哪知道是哪一个呢。”
可他说出来的不是尚书,就是侍郎,这两个位置,都不是一个地方上叫上来的县令担当得起的?是以满场又哗然,皆面面相觑,有那沉不住气的已趋身跟身边人交头接耳说起了话来,便连护国公也是不禁朝靖王看去,小声问道:“这是至少要替侍郎之位吗?”
这岂止是平步青云,这是一步登天啊。
苏明义自认他对先皇与当今陛下都是有恩之人,可时至如今,他也空得护国公之名,手上并无实至的实权。
可这只当过县令,年纪刚及而立之人的一介小县令一越就成了侍郎、尚书之位,掌举国之权柄,陛下这可真是……太大胆了。
苏明义已能想见年后的朝廷那番热闹之景了。
“我哪知道啊,”靖王还是如此说道,还朝护国公瞪了下眼睛,转头朝前方看去,正好对上了那叫苏居甫的小子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
小子眼里精光毕现,还不怕人,见他看去还往他这边走了一下,把他身边的妹夫挤走了,靖王好笑,抄起扇子敲了他脑袋一记,笑骂道:“你听是听着了,可不能把本王的话传出去啊,传出去了,本王唯你是问。”
这靖王哪有拿他是问的意思,苏居甫打蛇上棍,又把妹夫挤开了一点,往靖王面前凑,“下官不会的,出了这个门,下官就当自己忘记了,王爷请放心,王爷请放心。”
比起他那个看似恭恭敬敬,道貌岸然却城府深沉的妹夫来,靖王看这弯得下身段的苏姓小舅兄更顺眼一眼,便笑道:“你最好是说到做到,别跟本王说一套做一套,你这种人,最滑头了。”
跟他像得要死。
靖王就是装疯弄傻的高手,再是明白不过这小子一言一行背后的深意了。
这国都里,是轻易存不下一个真傻子的。
“是,”靖王这看似警告实则透着喜欢的话让苏居甫笑了起来,这别人对他坏,他能瞬间想出十个办法来让人吃了闷亏还说不出话来,但一有人对他好点,苏居甫就兴不起害人之心了,他挠挠头,朝靖王作了个揖,恭敬道:“小子记住了,王爷放心。”
他其实还是会说的,就跟这屋里头的每一个人一样,一出门就要找自己人去商量这些话带来的影响,这些消息,是他来护国公府最大的所获,他怎么可能忍住不说不卖一个好价钱?但苏居甫这厢已无跟靖王耍滑头的意思,朝靖王感激一笑,便又把自己挤到一边的妹夫拉了过来,跟他道:“你跟靖王说。”
常伯樊被他挤开,又被他拉了过来,护国公的眼睛直在他们郎舅俩身上打转,他舅兄却还是一派喜不自胜,得了上官看重的样子,他也是有些无奈,一拉过来不得不朝靖王作揖请了个安:“王爷。”
靖王对他就没有那般有好感了,他朝常伯樊意味深长地笑笑,道了一句:“你要进宫啊?也不知道到时候本王能不能在宫里碰到你,到时候见啊。”
说罢,他转头朝看着他说话的护国公看去:“老公爷,这宴什么时候开啊?本王饿了。”
“哦?”他单刀直入,打了护国公一个措手不及,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朝身边的管家道:“还不开宴?王爷都饿了。”
“是,老奴这就吩咐他们马上把菜肴抬上来。”
这膳间,也没有人多问护国公那做生意的郎婿的事了,在他们眼里,这也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人。
先帝开卫国时,家中就是做了三代货郎的生意人,从不以自家是货郎起家为辱,这是举国皆知的事情,是以皇家看重商人,有所偏重,满朝文武也能理解,但治理天下,可不关生意人什么事,遂看重归看重,常伯樊在他们眼里,到底没有那个被厚爱调至京城,即将要当吏部大员的徐中重要。
护国公只想拉拢他族里这孙姑爷,给人点甜头尝尝,也让人亲眼见识一下他手握的权力,他认识的这些达官贵人会给已经没落的家族带来何等起色,他想通过这些让常伯樊投靠他,现眼下他目的已达到,那个看起来就很聪明的常家年轻当家人想必此时心中已万分清楚明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在众人面前提起这孙姑爷来。
他今天也是不太喜苏谶儿子在他面前跳来跳去的样子,是以一直到散宴,他都没找过这两人到他面前来说话。
等苏居甫与常伯樊欲要告辞上前与他说话时,一直盯着他们站在他们身边的那个管事拦住了他们,脸上皮笑肉不笑道:“老公爷今天也累了,刚才叫了老奴过去,说您二位公子也不要特地过去找他告辞了,您二位的心意,他都心领了。”
然后他转过头,朝常伯樊道:“常姑爷,老公爷还说了,可能到正月初八,初九那几天,陛下若是来了旨意要见您的话,到时候还要请您跟我们老公爷进宫一趟。老公爷说了,陛下也就是提了一嘴要见您,也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空见,这不一定的事,但毕竟是陛下提了这话,我们还是要做好万全之策,这进宫还是有不少规矩的,您若是不懂,您这几天都可往府里来,老公爷只要有空就会见您,到时候老公爷也会给您提醒几句。”
这是当着他的面就抢人,还把他撂下了,苏居甫险些被这老管事的话给气笑,但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听他妹夫举手朝这老奴拱手,嘴里淡声道:“谢过老家人传话,到时候若是进宫,烦请老公爷派个人到我家里来跟我说一声,若是不知道我家里在哪,跟我舅兄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常伯樊顿了顿,又朝那老管事道:“宫里的规矩,小子以前在家时常听我岳父跟我说起宫里的事,小子还知道一二,且我家祖宗数代以前也是诸位先皇先帝的治下,虽说小子家里已大不如以前了,但对皇家的敬重,宫中的规则法章皆了然于心,不敢有丝毫触犯,心中也从未曾懈怠丝毫。”
常伯樊先说岳父再说家族,也是丝毫没有跟他岳父撇开的意思。护国公的示好,他就是瞎子也看得明白了,可愿意成就抬举帮他一把的,从来不是什么护国公,而是在那个小县城里,他一无所有,还是愿意把爱女嫁给他的苏前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