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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眼前听着像是好事, 是他入了当今皇帝陛下的法眼, 若换是年少时候的他早已欣喜若狂,可常伯樊常亲眼目睹过许多乍喜之事下面深藏的危机, 经历过撑起那摇摇欲坠的家族的艰难, 哪怕时至如今, 他身上依旧压着密不透风尤如重山的重担, 他无法因此无乎所以去放肆狂喜, 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深思其背后那些可能存在, 而他却看不见的危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常伯樊长吁了一口气, 吐出了一片长长的白雾, 雾中,他眉眼疏冷,“不管如何,亦如兄长此前所言,伯樊与您只得携手共克时艰, 荣辱与共了。”
苏居甫听着静默了片刻,尔后莞尔一笑, “正是如此,也依你所言。”
他只身一人的时候都没怕过,现在多了他妹夫这等手腕坚决反应甚快有谋有勇的帮手, 他又有何怕之有?
两人都不是那胆小之辈, 这几句话一过后, 苏居甫就与常伯樊安排起明天的行程来:“护国公府过年期间的这小宴往年素来定在初三的午时,这初三是回娘家的日子,我明早一早要送你嫂子去她娘家,你让苑娘别来我家,我在孔家会呆到巳时出头一点就往护国公府那边走,你记得提前半柱香到护国公府前面的那个路口等我,我们在那里相会,相携一同入府。”
常伯樊颔首:“伯樊记下了。”
苏居甫看看天色,与他道:“我还有几家同僚家要去,你有哪些人家要拜会的也去给人家拜个年,眼前大事要紧,但小事我们也不能落下了。”
“伯樊知道。”
比起当年的艰难,如今得了与他相较毫不逊色的助力,凡事有了个一起商量一起担当的人,苏居甫一时也不觉这来日的忧患让他难以喘气了,他朝妹夫一点头,道:“那我们各自忙开,你先回去知会苑娘和你们嫂子一声,替我和你嫂子说一声我一路顺道拜完同僚就过去接她和孩儿。”
“是,那伯樊就如兄长所言告知嫂夫人?”
“嗯,你跟她们都说一声。”
“是。”
常伯樊便与舅兄分道扬镳,归了家去,一到家也没停留多久,与苑娘交待了几声,把舅兄托他说的话让她转述给嫂夫人,他便就带着孙掌柜,留下南和匆匆出去接着去此前还没拜访到的人家家中去拜年了。
他在京城几日,已结交了一些汾州出来的商友,还认识了一些当地的掌柜,认识才短短一些时日。要说交情他们之间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但这些人当中已有几家主动到他家来拜过年了,这些都是要必要回访的,还有些人家还没来的,他也需前去。
这交情也是要常来常往才能有的,常伯樊做生意年久,便是临苏码头的力工但凡他亲眼见过的他都记着名字,这掌柜东家就更不用说了。
这凡事亲历亲为,日后一旦有机会,才好与人互通有无。
他匆匆走了,留下苏苑娘陪着嫂子和侄儿一同用午膳。
常伯樊出门之前,苏苑娘问到了他要去汾州街一个在京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临苏人家去拜年,可能要留在人家家中用膳。
那家的老掌柜年岁已高,想必人是留在家里待客的,出去替他走动的是他儿孙,常伯樊过去能拜访到正主,也能吃到饭,苏苑娘便没留他,放他出去了。
“姑姑,妹妹若是从肚肚里生出来了,是不是要跟仁鹏一样,天天在家里等到天黑才能见到她爹爹呀?”膳桌上,仁鹏被姑姑喂了满嘴的饭,还不忘抽空与姑姑说会儿体己话。
孩儿说得甚是有道理,苏苑娘一想便朝他点头,“怕是的。”
无论是在临苏还是在京城,常伯樊皆天天早出晚归,往后能呆在家中的时日怕也不会多到哪去。
“妹妹也是辛苦。”苏仁鹏一想妹妹的处境居然跟他是一样的,不禁小头一垂,叹道。
这姑侄俩很是能搭得上话,孔氏听他们一来一去地说了一上午了,见小姑子居然连侄子这等没大没小的话也接,也是颇有几分啼笑皆非。
等到三人一起用过膳,前面南和来报说前面又有友客来家中拜年了,苏苑娘便起身去了前堂,孔氏留在后堂带着儿子玩闹了一阵,直等到小儿精疲力尽睡着了,小姑子才从前面回来。
“是来了什么重要的客人吗?”见小姑子一进门来坐下就提袖掩住半脸打了个哈欠,很是疲惫的样子,孔氏不禁问。
“不是,是一连来了三波的客人,我陪着说了好一会的话。”
孔氏这在常家坐的大半日,就见小姑子去见了一波接一波的客人,这比她家那边的客人来的还多,据说那里头都是些认识常姑爷,跟常姑爷说话说得拢的一些街坊邻居和朋友。孔氏听着也是颇为些惊讶,她还以为像他们家姑爷那种看着有点冷淡的公子爷是没几个朋友的。
但实际上她还是看走眼了,而每个客人都前去见回礼的小姑子也有点出乎了她的意料——这对看着极不易好亲近皆出身名门的小夫妻,居然像个小老百姓一样诚诚恳恳待人,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在过日子。
“那趁没人你赶紧上床睡一会儿,打个盹也舒服一些。”孔氏忙道。
苏苑娘摇头,“嫂嫂不忙,我坐着歇也是歇。”
“这哪比得上床睡?”
“嫂嫂,我平日偷懒的时候多呢,不差这几天,常伯樊天天在外头走人家,我不能这几天还在家天天歇着躲懒。”苏苑娘回她道。
“你倒是知道疼夫郎。”孔氏见她确实不去睡,不没多说了,还顺势取笑了她一句。
“嫂嫂只比我对哥哥做得更多,我还是娇惯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父兄与常伯樊皆极为宠她,养成了她不知事情轻重,也不想违心应酬的性子,她是安逸了,但代价却是让他们替她担了。
孔氏见她小脸嘟着,认真说着话还摇头的样子甚是娇憨可爱,便过去揽住了这个小胖嘟:“你太招人疼了,怪不得他们娇惯你。”
苏苑娘在嫂子温暖的怀中细细打了个哈欠,闭上双眸轻轻道:“是呀。”
那些宠爱都是好的,可它也是把双刃剑,一面蜜糖,一面□□,身处当中的人若是掌握不好其中火候,也很容易在其中溺毙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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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孔氏孔欣一大早就随大公子回了娘家。
孔家三代住在一个大宅子里,没有分家,孔氏是母亲的嫡女,在家中兄弟姐妹当中排行第三,头上有一兄一姐,下面有二弟四妹。但她身为家中嫡女,母亲亲自生下来的女儿,但却不是家里面最讨母亲喜欢的那个女儿,有几个养在她母亲下面的庶弟庶妹比她更得她亲生母亲的喜爱。
当初苏大公子求娶她,因着他父亲是被驱逐出京的,他又一人在京孤身独立,与家族关系也不好,家里无一人看好她的姻缘。却不曾想她夫君是只身孤影,但能力甚强,便是她被家中寄予的亲嫡兄在与她家大公子来往些时日后对她家大公子也是赞不绝口,孔氏这才在家中得了些另眼相待,她母亲见到她回来,对她还是有几分好的。
孔欣也是在与她家大公子成亲半年后,才隐隐约约知晓大公子交好她嫡兄不是因着与兄长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而是为着她以后在娘家处境变好一点。
他未曾声张过,等到她明言问起,他也不正面回她,只道只会尽力尽心对她,不想让她悔恨与他结白发一场。
孔氏从那以后便对他死心塌地,心思全在他和他们的那个小家当中,再也不像以前在娘家家中时那样使尽浑身解数,一心讨好父母亲长辈兄弟姐妹,只为着他们能多喜欢她一点。
她心思皆在自家的小家上,但奇异地她在娘家的境遇却是一年好过一年,今年这初三回娘家的日子,他们夫妻才进她娘家大门不久,就见嫡兄满面笑容亲自来迎了他们。
“欣娘见过兄长。”
“不要多礼,今儿路上好走罢?你和居甫一道随我先去见过父亲,父亲在书房里和寄宿家中的几个长辈们在聊天呢,一早就说起居甫了,你和他一道先去见过父亲再去见母亲。”
“是。”孔欣欠身回道。
“这几天忙罢?我听说左府尹打算提拔你,可有此事?”孔欣兄长孔阐明与妹妹说过话,转头就与妹夫问起了这道他甚是关心的消息。
他前年进考得了举人的身份,但尚未出仕,手上也无过好的举荐,他妹夫是个能耐人,在官场上能见到一般小吏都见不到的大官,还能跟他们说上话,孔阐明以前也是赏识他这妹夫的能力,现在更是盼着妹夫能借着年前那一事能平步青云高升一下,也好带挈他一把。
“这事是传言,没有的事。”左府尹是私下找过他说话,不过是问他他本家那边他可能解决,要不要出手相帮一下,苏居甫自然没有答应,上峰的上峰对他青睐有加,有相助之意是好事,但他这等小事都处理不好,任哪个上峰以后都不会轻易提拔他,除非他打算当上峰家的入幕之宾,成为人家家中麾下走卒,苏居甫对这面方皆无意向,自是婉拒了,他说着拉着妻兄到了一边,道:“这是小事,阐明兄,我有要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借一步说话。”
“哦?”闻言,孔阐明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忙挥袖挥退周遭下人,顺着苏居甫的手走到了一边。
苏居甫给他说了他等会儿要带他家妹夫去护国公府的事,他在孔阐明耳边又极细声地说了一句:“那边找我家妹夫,怕是想拉拢他,我听我本家当家的那位叔父说陛下想年后让护国公带我妹夫进宫去见他。”
孔阐明当场瞪大了眼:“你妹夫,那个做生意的临苏盐伯之后?”
“你轻点。”
孔阐明连忙压低了声音,也压低了头,偏着头做贼一样地看着苏居甫轻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这不等会儿我就要带着我妹夫去护国公府里去探个究竟,我把欣儿和仁鹏先交给你了啊,你可帮我看着,尤其是欣儿,你可别让她在家里受委屈,等护国公府那边的事情了了我就马上过来接她回去,你就给我护半日就成。”
“你说的什么话?”孔阐明佯装生气地看着他,“这是她娘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是我的亲妹妹,这家里谁敢欺负她让她受委屈?谁敢,我跟他没完!”
苏居甫说这些话无非就是他今天无非陪着她走娘家,不想让那些人借机生事对他妻子冷言冷语,极尽嘲讽,现在得了他这妻兄的话他便放心了。
为着以后,他这妻兄就是亲自了阵紧盯也会盯着让他妻子不受她那些姐姐妹妹,不知道哪房来的长辈的那些冷嘲热讽。
“兄长办事,居甫放下,那欣儿我就放心交给阐明兄了。”
“你只管放心去,”孔阐明一拍胸脯保证道,其后又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去打探消息的?你要是有什么不便,要是手头紧,缺人手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你只管跟我说,我俩是亲兄弟,你娶的是我嫡嫡亲的妹妹,我谁都不帮都不可能不帮你,你无需跟我客气,无论是出银子还是出人,为兄当尽力而为。”
“居甫知道了,居甫性情,兄长也是知道一二的,到时候真有什么需要,我不会不跟你说,你看,我家里头我最看重的是欣儿和仁鹏,这不就把他们两人的安危交给你了?”
孔阐明听着这话舒畅,当即呵呵笑了起来,连拍着他的肩膀道:“就交给我了。”
他就知道他这妹夫绝非池中之物,无论如何交好都是值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