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李氏庄园,占地面积十分巨大,历经李家十几代上下齐心苦心经营和扩建,不仅外观看上去已经俨然就是一个庞然大物,而且本身的内部构造也已经是一个十足的要塞性质的堡垒了。
也许正因为有这一点,以往的匪患也少有难愿意啃这块硬骨头的。就连刚刚过去的流民之乱,他们在吃过几次大亏之后,也大多铩羽而归,很少再有白痴来试探深浅了。
文刀带着众人,穿过杞县,刚刚进入李氏庄园势力范围不久,就发现从不同方向,陆陆续续开始有各式各样的人流,如涓涓细流齐归大海一般,向着李家庄汇聚而去。
停下步子,文刀看得不由就是暗地一阵心惊:这些人,都是去投靠李信他们这个大家族的吗?如果是,他们凭的是什么吸引人心呢?
“公子,你看见这路,与别处可有什么不同么?”
王原并没有像文刀一样让自己的队伍停下来后,自己也退在路旁便道上,而是硬拉着他,不停地去打量着不时就有一拨一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群。他们有的扶老携幼明显是举家逃亡,有的则是结伴而行但一看就是各自不同的家庭。
听到王原的话,文刀当即点头笑道:
“先生是在考校我的观察力,还是在质疑我的想象力?若是单说这脚下的道路,我可以告诉你,以后我铺出来的路,一旦开始正式上马建设,天下再无别的路可言了!”
众人闻言,都是嘿嘿一笑。自然,王原也是负手笑道:
“公子说什么,总之现在我们这心里就是什么。不过就眼下而言,单就这李家庄的进出道路,公子是否已经能够对我这李信兄的能力,足以一叶窥豹了呢?”
“当然,”文刀正色道:
“交通是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忽略的命脉之所在,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家庄园。这一路走来,官道是什么样子,民路是什么样子,我们都已看在眼里。李信先生以一家之力,不仅能将一座庄园构筑的犹如要塞般坚固,还能将进出庄园的道路构思的如此进退有据,而又四通八达,先生此前推举之言,我已了然于心,他是一个大才!”
王原表情惬意极了,摸着他那稀疏的几根胡子,开始在自己脑海中想象着公子与自家这位兄弟见面时的情景。
文刀看到他的样子,不觉莞尔,随即信步走到路中间,迎面拦住走过来的一个人群,先是举目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同样也是青壮妇孺皆有,明显又是结伴而出的逃难之人,于是开口问道:
“你们都是哪儿的人,家里面真的到了必须要四处逃荒才能活命的地步吗,你们就没想过别处也许还要糟糕吗?”
众人都是一脸冷漠地望着他,直到发现文刀周围竟然还站着十多个明显是豪客的人之后,人群才骚动了一番,最后从里面走出一位中年精瘦汉子,拱手道:
“公子拦下我们虽不知何意,但想必一定也看见我们脸上都是什么颜色了吧?那就告诉公子吧,我们这都是吃蝗虫吃的,脸都变成了蝗虫的青绿色。吃得我们人人直吐,拉稀,可除了铺天盖地的蝗虫,我们还能吃什么呢,连观音土都被抢食光了……”
文刀听得不由就是胃中一阵泛酸水,顿了顿道:
“你们走了多少州县了,这一路,据说不是旱灾、水灾就是蝗灾,更有那到处劫掠的流寇大军,你们怎么没想过跟着一起去抢些东西,然后重新置业安家呢?”
话音未落,中年汉子顿时支起两眼看了文刀一下,却在旁边贺一龙的瞪视中又败下阵去,连连咧嘴自嘲道:
“不瞒公子,我们倒是想呀,可你瞧瞧我们这些人,有几个可以舞刀弄棒的?这一路上,没有叫别人包成肉馅吃了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你这汉子,倒是有啥说啥——”
文刀不觉间又爱心泛滥起来,望着人群中那些黄皮寡瘦的可怜孩子们,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一龙,去后面的大车上拿些干粮来!”
贺一龙顿时肉痛起来,想拒绝却又没这个胆子,于是磨磨蹭蹭地走了两步,出其不意地踢了一脚神游中的王原。
王原脚上一痛,睁眼一看,只见从来就对他没有好脸色的贺一龙竟然正对他挤眉弄眼的,于是马上反应过来,抬头向文刀望去,只一眼,便赶紧走过去低声道:
“公子不可,这一路上你都不明不白地撒出去多少粮食,你自己还经常说不能坐吃山空,而且又刚刚招惹上郝摇旗那个大无赖,竟然走了,最后又跑回来给公子你搞了一个害人的约定,说什么一旦混不下去了就要来我们山寨。唉公子,这世道滥好人做不得的。”
文刀只是微微一笑,仍然坚持着示意贺一龙去取来一些吃食,然后将人群中的的小娃娃全部叫到面前,一人发了半块压缩饼干。
王原哪里知道,若是能用一些吃的换来袁宗第、郝摇旗这样的人物,那可是真是赚大发了。可是这些话,他又怎么说得出口呢。再说了,一路上是无谓地消耗了一些没必要的粮食。可对他而言,当时他若不那样做,过后他肯定会为此不安很长时间,孰轻孰重,自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所以,现在他只能忍受着王原正确的唠叨,默默地微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些满脸都是菜青虫色的小娃娃们,抓过饼干就往嘴里塞去,即使噎得两眼泪水,脖子一抻一抻的,也要拼命地将食物放进嘴里。
很显然,这是他们唯一能够学到的自保手段。放进嘴里,咽进肚子,这样就算有人来抢也不管用了,除非,除非剖开他们的肚子。
文刀看了一会儿,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起身告诉他们的大人弄些水给他们喝,并叮嘱一次不能多喝。
正在这时,负责警戒的李洪亮突然急冲冲地跑回来,附在文刀耳畔便低声禀告道:
“公子,我们这一次好像又有**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