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六是整个千里山野近百个山寨最有名的匠人把式,有时县城里一些大户,都会偷偷暗地里将他请去。可是昨天他却遇到了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次信用危机,一张草图,他这个老把式竟然看了很久都没看懂。最后还是那个什么年轻得不像话的海外客,给他讲解了大半夜,他才一知半解地能够开工,一边干一边慢慢摸索。
所以,日近中午时分,当他看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突然出现在工地上,葛老六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自家的寨主,竟然会屈尊来到这到处都是乱糟糟、闹哄哄的破工地上。
“老爷,您怎么——”
葛老六说着就要跪下,却再次被一双伸过来的手给震撼住了:天呐,这是老爷的手吗,老爷竟然亲自要来搀扶自己吗?
“老六哇,我可是第一次给人这么多手下帮衬,草图上的活,可不敢给耽误啰。”
“不敢,老爷,不敢——”
葛老六还没有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仍有些迷迷瞪瞪的。因为他活了这把岁数了,还真的从未看到过老爷级的人物,来又臭又脏的地方,跟他们这些工匠、民夫和下人站在一起,保持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有说有笑。
“葛师傅,活儿做得不错,看得出来你是个好把式!”
一直都在四处打量着的文刀,这时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十分亲热地笑了一下以示鼓励。
要知道,像这样有年岁有经验的工匠,在生产力落后的封建社会,他们可真正算得上是一个宝啊。就算是自己,恐怕以后仰仗他们的地方还多得很呐,所以一开始就不能冷落了他们。
不过,他们与自己到底还是还是存在太大的科技代沟,所以该说的还是得说。
文刀勾肩搭背,顺势将葛老六带到了两百米特训带,由于自己没有带卷尺、量尺等任何工具,所以只能从第一个起跑栏开始,用手量,拿脚踹,撅屁股爬,一番手脚并用,总算让自己也搞清楚,让葛老六也明白了,哪些地方尺寸过大或过小,哪些障碍又过高过低,哪些坑坑洼洼不是太夸张就是太小气。
等到一身臭汗下来,周围的几双眼睛,已经从开始的惊讶和不耐烦,慢慢变成了信服和敬仰。
别人还好说,最多也就是在看热闹之余,对文刀的亲力亲为,以及他即使面对臭水沟也会照样不皱眉头地跳下去,感到吃惊,又觉得困惑。但在葛老六眼里,那其中的意味可就多多了。
别的不说,单论这看似简单的两百米特训带,里面的技术含量就不是一般人能领悟,而且还能信手拈来随口说出的。
这样一来,这葛老六再看眼前这位嘴上还只有一层小绒毛的年轻海外客时,不仅是眼里眼外,就连心底隐藏的一股傲气,也不知不觉消融了。
他甚至想,要是以后这年轻娃娃能多来自己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在一旁看着就行,那该多好。
就这样不知不觉,一边检查,一边指导,一下午的光阴竟然一晃就过去了。
看着日暮西山,但整个工程已经有了十分像样的雏形,文刀也终于长舒一口气,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差点当场全部跪倒在地。
“曹寨主,趁着还有一点点亮光,这两百米特训带你先实地尝试一遍如何?”
说着,文刀还随手拍了拍曹三毛的肩膀。
看来,这拍肩膀,一定是海外客之间的一种常用礼节。近百双眼睛,就这样躲躲闪闪地一边瞅着,一边在底下悄悄地互相咬耳朵。
可叫人怎么也不敢想象的是,自家的寨主居然一点不生气,还裂开大嘴笑着,伸手去抓自己脑袋。
“这位小哥,你怎么称呼?”
刘仇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也被人那样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却是刚刚被公子夸奖,但同时也被贬斥过的黑瘦老头葛老六。不过瘦归瘦,眼神倒也有些意思。
“什么事你说吧,我叫刘仇。”
“哦原来是刘家兄弟,久仰久仰。”
葛老六俗套地拱拱手,然后盯着被文刀拉走的曹三毛,神秘兮兮地问道:
“那是你家公子吧,他叫我等做这些事情,我家老爷不仅言听计从,而且好像老爷对公子也不比一般来山寨的客人。不过小老儿还是想劝一下刘兄弟,最好让你家公子对我家老爷客气一点。”
你以为老子不想呀,刘仇翻翻白眼,不过话一到嘴边却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葛师傅是吧,呵呵,我觉得别管什么我家公子你家老爷,单说我俩现在这光景,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却想着要去教别人做什么,你觉得这样对吗?”
这边说着,那边文刀却已自己先趴到了地上。
还别说,刚刚从地里翻出来的新土,还真的带着一股古代的新鲜泥土气。就是有一些不知死活的虫子,很是讨厌地钻来钻去。
看到文刀都这样了,曹三毛怎么可能好意思再长身而立,只好也撅着屁股拱下地来,却被文刀一眼瞧见,忍不住就是一通臭骂,还外带羞辱:
“屁股撅那么高干什么呀,曹寨主。女人屁股大是性感,男人屁股大是恶心,拜托你别叫人犯恶心好不好?”
妈的,曹三毛心里大骂着,但想到文氏三定律,只好闷声不响,打起全部精神盯着在自己前面,手脚并用地向前蠕动着的文刀,一点点纠正着自己的动作。
直娘贼,小子今天一个花样,明天一个念头。弄出来的道道没有一个是正常人能明白的玩意,真不知他那脑袋瓜子是咋长的。
突然,前面的人影消失了。
再一看,原来是人家爬完了最后一截路,正站起来伸懒腰呐。
“唉,还是站着舒服呀。曹寨主,你这慢腾腾的蜗牛速度,我要是拿秒表给你掐时间,你肯定要害得全班人吃不上晚饭。”
“啥,全班人,是说他们吗?”
曹三毛头昏脑涨地爬过来,晃悠悠地站起身,顺手指了指围在四周远远看热闹的匪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