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这才抽出空来坐在了饭桌之前。桌上饭菜已冷,高仙芝也不计较,端起饭菜匆忙扒拉了几口,便站起了身来“来吧,战事紧要,我们开始吧。”
“大哥还是吃饱罢,这不定熬到后半夜什么时候呢。”李泌看着高仙芝胡子拉碴,疲态尽显的面孔有些心疼。
“对于咱当兵的,这是家常便饭了。从来到这潼关,还没怎么合过眼呢。先前有封二在,可以替我分担。如今这封二犯了事,我一个人也能挺住。”听李泌话中尽是关怀之意,高力士心中一暖,“今夜之事尤为重大。若是事成,定能大大缓解潼关的压力。拿图来吧,我们最后梳理一遍。”
李泌见此,也不在劝。站起身来走向门口,朝院子当中喊了一声。时间不久,一个黑衣甲士便手捧地图走了进来,此人正是苏农伊尔克。几日之前,李泌在军中偶遇苏农,见猎心喜之下与他攀谈了起来。李泌得知他是此地山中猎户,对于山中地形甚为熟悉。二人稍一合计,便有了夜袭敌军的想法。
“是你?”那日,高仙芝是见过苏农的。见来人是苏农伊尔克,微微有些惊讶。
“小人苏农伊尔克,见过大将军!”苏农赶忙抱拳施礼。
“不必多礼了,开始吧。”高仙芝微微点头,迅速恢复了平静。
桌上饭菜已经收拾完毕,苏农将手中地图平铺在了饭桌之上,一手拿过油灯在一旁“小人自幼便在这山中讨生活,这是小人根据脑中的记忆绘制的一副陇山地形图。只因时间紧迫,此图只绘制了潼关以东的部分,潼关以西的部分,将军如有需要,小人可日后绘制。”
高仙芝又命人点了一盏油灯,一手持灯,俯下身子,仔细观瞧了起来。李泌和高力士也围拢了过来,四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图纸。苏农所制图纸,已经将陇山之中的地形地貌尽皆囊括其中了。四人打眼一看,哪是山川,哪为河流何处为峭壁,胸中便已了然。
高力士看着地图,脑子有些懵圈,他不明白这次的军事行动究竟与这山中密林何干。他疑惑的看了一眼李泌,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陷入了沉思,话到嘴边,就被他憋了回去。没等他的疑惑保持很久,李泌开口了。
“大哥,高总管。据探子来报,关下叛军的粮草囤积之地,是位于潼关之东百十里的弘农城。约有兵士五千人驻扎看守。此次军事行动的目标便是弘农城。”李泌抬起头来,看着高仙芝和高力士神情肃穆的说道。“按照图中所指,陇山之中有一条羊肠小道可绕过关下敌军大营。我军可经此小道,直插弘农城。尽烧敌军粮草而返。”
“计是好计。可是弘农城据此五十里之遥,这山中小道又不能行马。我军能在天亮之前抵达弘农城吗?”高力士微微摇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军队在此地下中行军,一日能走三十里便是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在天亮之前到达弘农城。那安禄山也不是傻子,当然确定过弘农城的安全性,才将粮草屯与该处的。
“谁说在天亮之前抵达了。”李泌微微一笑“我意,我军昼伏夜出,三日之后子时抵达便可。”
“敌军定然会有斥候散落山中,昼伏夜出可以躲避一时。但长途行军必然造饭,夜间造饭,必起烟火,若是此时被敌军发现,又当如何。”高力士略一思索,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李泌对高力士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一个久居深宫的总管竟然如此知兵,字字句句直击要害。李泌并没有直接回答高力士的问题,而是转过头看向苏农“你去把先前所制的军粮取来。”
时候不大,苏农折返了回来,手中多了一条长长的布袋。苏农将那布袋双手递给了李泌。李泌接过布袋置于桌上,解下了系住布袋的绳子,从里面倒出一撮粉末状的东西,递给了高力士“高总管,尝尝我军新制的军粮。”
高力士有些犹疑,但还是伸出手指捏了一撮,放进了嘴里。“这是何物所制,味道还不错。”高力士砸吧砸吧嘴,问道。
“此物主要由粟米炒制碾碎而成,以烘干碾碎后的果类,肉脯为辅,最后用井盐调味。吃起来甜咸适口,营养更是格外充足。简直是长途旅行必备之佳品。”李泌朝高力士挤了挤眼睛,又犯起了贱。
高力士已经习惯了李泌抽风似的犯贱,转过头去没有理他。
潼关城墙之上灯火通明,宛若白昼。城墙之下却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此时的李泌和高仙芝正在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工作。应高力士的强烈请求,李泌也为他弄了一身装备穿戴在身上,高力士站在军列之中,黑盔黑甲与一般将士无二。兵甲反光,兵士们正两人一组,认真的朝对方身上抹着锅底灰,刀剑装备早已用墨汁染成黑色,远远望去,宛若黑云一般。
将士们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李泌也在一旁有条不紊的叨逼叨,比如“铁柱你特娘的见了锅底灰怎么比见了媳妇还亲,锅底都被你擦亮了”“黑蛋你特娘的把粮袋挎到肩上,系在腰里像个游泳圈,你特娘的得劲儿吗”···之类的。兵士们也习以为常了,谁知道游泳圈是个啥玩意儿,让咱咋做咱咋做呗。
“兄弟们,今天是咱黑狼军头一次亮相。都给老子仔细着点,别演砸了。咱高总管可是看着咱们呢,高总管看着我们就是陛下看着我们。”李泌见军士们整装完毕,将大家集合起来,面色凶厉的训起了话“高总管可是跟我许下了,若是这出戏演好了,高总管向陛下请功。保证给你们每一个人都娶上老婆。”此话一落,军列之中一片哄笑之声,高力士无力的翻了翻白眼,心里抱怨着,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先别忙着开心。若是演砸了,小命不保的先是自己,别特娘的女人都没睡过呢,把小命先丢了。就算活着回来,老子也会扒了你们的皮。别问为什么,因为陛下会扒我的皮,大哥也会扒我的皮。我的皮被扒之前,老子先扒了你们的皮。”这时的李泌不像书生,更不像商人,反而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一番插科打诨的战前训话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兵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像是吃了二斤春药一般,就差嗷嗷叫了。
关下的敌军虽然撤了,但是留下了些许兵士,时刻注意着关上的一切动向。三更鼓响,关上西北角的守军霎时间齐声喧哗了起来。关下本来围坐在火堆之前昏昏欲睡的敌军一下子被惊醒了,齐齐转过头往潼关的西北角望去。却没有注意到潼关东南角的阴影里,悄然放下了一溜绳索,若干黑影顺绳而下,悄悄隐没进了偌大的陇山之中。随后绳索收起,关上逐渐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关下留守的敌军兵士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左右查看无事之后,又围在火堆之前昏昏欲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