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吏役突然觉得四下里冷了许多,缩了缩脖子告辞道:“若是无事,俺就回去复命了······”
他刚想转身,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吏役的领子,道:“不许走!”
吏役哭的心都有了,俺大老远带你来看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还不让走了呢?再说地也不是我分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俩有本事找田啬夫去啊!
“哈······可是还有事?”
出乎意料的,张鹏突然松开了手,一张黑面露出整齐的两排大白牙,笑道:“还请劳烦您回禀上吏,就说士伍鹏多谢他的美意,待一切妥当,必当登门拜谢!”
“好说,好说!”瞅了眼一旁怒气腾腾、铁塔般的士伍硕,吏役忙不迭地点头,道:“俺一定把话带到。”言罢,脚下生风一般逃了。
“大兄,那田啬夫究竟是何用意?”硕愤愤不平地道:“他明明很赏识您,傻子都看的出来,可为何却给大兄分一片砂石地?”
“哈哈哈哈哈!!!”张鹏大笑:“连你都看得出来,更遑论其他人了。”
“大秦为吏,最忌拉帮结派,否则要受严刑。田啬夫是赏识我不假,可正因如此才不能事事都让我把好处占尽,否则惹人眼红,平白树敌,这又是何苦呢?”
“可这······”硕瞪着眼睛,委屈道:“砂石地,便是草也长不了几颗,大兄若是种了庄稼,定然颗粒无收啊!”
“嗯,弟说的有道理!”张鹏点头,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长出的绒毛胡须,沉吟道:“沙地就沙地,怎么也比没有地要好得多。且大秦对荒地开垦素有优渥,只需多辛苦几分,交了田租后总会有些剩余!”
其实秦代田租的课征范围主要是谷粟和“刍藁”(秸秆),为了鼓励农民尽可能的扩大开垦面积,对于垦殖荒地的黔首是有政策补贴的,比如说耕种的前三个月租税只有正常的三分之一,再三个月则征取一半,直到耕种一年后将生地养成熟地,才全额征税。
因此,张鹏的砂石地虽然产量不高,但压力也不大,只要尽心尽力,并非不能耕种。
硕还是心存不满,但也没有再多言语。只是陪着张鹏踱步在已经属于他的土地上,东瞧瞧、西看看,仿佛得了多大好处似的。
只见这片地被划分在一座丘陵中间的低洼处,两侧皆是林木,严严实实地将五十亩地包在中间,周围也没有其他人的田产。
对于这种地理环境,张鹏心中十分满意。他已经打定主意将这里用作自己的试验田和秘密“基地”,平时少有人来,正好可以避免被人打扰。
其实,脚下的这片土地也并非是完全荒芜,它由一道道的长条组成,每一道就是一“亩”,五十亩便是五十道长条。这说明之前还是有人打理过的。
迈腿量了一下,每亩宽正好是“一步”。按照成年人的步幅计算,每步长六尺,而每亩长 260步。每两亩之间,已经用小路“陌”隔开,以便于耕种浇水;在亩的两端还各有一条小沟“畛”【zhěn】,用来排出多余的水,同时,“畛”也是田地的界限,又被称作“畎”【ǎn】。
“此地原本应该是官田······”硕猜测道:“兴许是太过偏僻贫瘠,所以才留到了现在。”
“哈!”张鹏笑了一声,满意地搓搓手,道:“待到田典处领取了农具,就把地翻一遍,看看种点什么。”
硕撇撇嘴,嘟囔道:“也只有大兄专门喜欢别人不要的东西嘞,陈稻如此,砂石地还是如此!”
张鹏习惯地敲了敲前者的脑壳,道:“休要多言,咱们先回家,你被捉到县狱中,阿母、阿丈不知道有多担心,还不快走!”
“是极!”硕顿时傻眼,反过来拉着张鹏就跑,叫嚷道:“阿媪要是晓得俺没有直接回家,定然不能轻饶,大兄可不能说漏了!”
“哈哈!”张鹏大笑,又在后面嘱咐道:“且把褡裢系好,万勿将钱撒了!”
“诺!”硕应了一声,头也不回。
···························
硕家内,二老还不知儿子已经被放,鹏那里也全无消息,只得以泪洗面。待到突然有人急切敲门,声音还如此熟悉,开门一瞧,竟是儿子回来了。
张鹏和硕推门而入,二老自然喜极而泣,另有千言万语向诉说,在此不表。
硕父杨憨厚而少言,心里高兴却不善于表达,只是满脸带笑,手中的活计却不停,仍在院内做工。倒是硕母张罗起夕食来,忙得脚不沾地。
张鹏让硕在后厨帮忙,自己来到硕父杨身边。只是因老丈在做的东西吸引了他——正是前几日所说的硙!
只见两块巨大的石头圆盘已经被打了出来,只剩下粗壮的木架子立在一旁,还没有造好。
张鹏二话不说上前帮忙,石磨的构造他最熟悉不过,所以上手很快,仅仅大半个时辰过后,就将所有部件做好了。
“阿弟!”
张鹏招手喊来硕,二人和杨一同合力将略小的石盘抱起,放在了大石盘做成的底座上。杨将手臂粗的木质架子取来,插在中间,接着又操作了一番,便算是完工了。
“大兄!”硕惊疑道:“此是何物?”
“硙!”张鹏随口答道。又对杨说:“阿丈手艺精湛,不成想做的如此之快嘞!”
杨也欣喜地直搓手,笑道:“小子可不要小瞧了乃丈,俺的手艺可是出自有名的木工师!”
张鹏围着硙转了两圈,又试着推了两下,感觉没有驴子也能使用,就盯着硕看了起来。
硕见鹏的眼神热烈,只觉得心里发毛,忙问:“大兄有何事吩咐?”
张鹏与硕父杨相视一笑,捏了捏硕粗壮的胳膊道:“今日且好生休息,明天去县仓领了陈稻来,你就知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