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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来晚了

    

    淮阳郡,地处黄河以南,颍水中游,淮水之北,是为淮阳之地也。其下辖廿七县,以陈县为治所,因涵盖了古代陈国的大部分地方,所以此处又被称为陈地。

    陈国在春秋时被楚国所灭,因置陈县。而阳城作为陈县的下级单位,则成为了楚国贵族的封邑。《文选·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曾写到:“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说的就是此处了。

    自从六年前将军王翦攻略楚境开始,陈地作为早期被占领的地区之一,不得不接受关中的文化风俗,还有最重要的《秦律》的约束!

    但是,长达近千年的贵族统治早就给这片土壤浸透了以宗族为联结的社会架构,想以仅仅六年的时间就扫清这种血缘族群的影响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三树里的里佐鸠家,在楚国统治此处时本为当地的小贵族,依附于掌握整个陈地的王孙。后来秦国大兵压境,鸠看准了机会开城请降,摇身一变成了带路党。战后论功行赏,就被任命为秦之小吏——里佐,一直持续到今日。

    且不论其人是如何贪婪吝啬,单以家族势力而论,绝对不能小觑。虽然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只有他本人和子鸮,但众多的旁支子弟遍布阳城县各乡里散居,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如今鸠之子鸮上任翠花乡,尽管秦律中明确规定了官吏上任不得带属吏随行,但它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收拢住了翠花乡亭邑的人心,更有本宗远之子弟相佐。

    俗语云“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立住脚,光靠宗族声援是不行的,还需立威。正所谓杀鸡儆猴,必须要让那些在秦人扶植下慢慢抬头的贫寒门第晓得,谁才是这片土地真真的主人!

    鸮与其父鸠一样,拥有贵族血脉的他天生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自家虽然并不是什么望族,在楚时也要时时刻刻巴结陈地的卿子,但与那些泥腿子们的差距仍然是云泥之别。

    可如今大秦废分封、施郡县,天下再无一人可以世卿世禄。想要出头地,人人皆要上阵杀敌,或是埋头耕作。如此一来,原本在土里刨食的贱民竟能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爵吏,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为了震慑如里门监达等蠢蠢欲动之辈,再加上连番失利升迁里典无望,鸠急需一助力来稳住家族在三树里的根基。于是,他连夜修书送予爵为上造、正在阳夏做亭长的儿子,命其尽早归来!

    不知怎地,原本十分困难的调职申请竟然立刻就被县中通过,于是才有了鸮上任翠花乡!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树立威名,那谁又可做儆猴之“鸡”呢?其父鸠说:“丰牛里士伍鹏,不但坏了为父赛牛夺最,还装作狐鬼来诈骗酒肉,实在可恶,当以之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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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城县官寺,正堂耳房。

    “嗒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端坐在书案后的县丞这才从爰书册牍中抬起头来,看了眼自牖外屋檐斜······射······进室内的阳光,才微微松了松肩膀,尽量让自己的脊背舒服一些。

    这时,扣门声响起,有吏役在外道:“禀上吏,狱掾平至,已经递换了任职的文书,不刻便来拜见!”

    “哦?”县丞眼睛一亮,就要起身,道:“本吏要在衙前亲迎狱掾平,还不快将履取来!”

    谁知他刚站起来,顿觉眼黑头昏、双腿无力,就要跌倒。幸好吏役眼明手快,抢先一步上前把县丞扶住,惊道:“上吏如何了,俺这就去喊医者!”

    “不必······”县丞摆了摆手,道:“旧疾复发罢了,无需小题大做,还是迎接平要紧。”

    县丞典文书及仓狱,为县令之辅佐,在一县之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所有官吏之上。即便狱掾平再如何能力出众,也没必要亲迎,若是非要表示亲近依仗之意,在正堂阶前等候拜见便可,哪有身为上吏却要到衙门口迎接下属的道理?

    此吏役也是满脸的不解,搞不清楚县丞究竟为何。

    其实原因并不复杂,狱掾平乃是县中正在策划的一次重大行动的关键人物,只不过目前这件事还需保密。整个阳城县,目前也只有最高行政长官县令、军事长官县尉和县丞本人知晓。

    县丞缓过神来,快步往衙前正门走去,方至,便迎面见到才履职结束的狱掾平从外面进来。两人相视一线,把臂而笑。

    狱掾平执意以下吏之礼相拜,县丞避之不过,只得从了前者心意,微微回礼。如此一来,围在一旁的各曹僚属和吏役们纷纷变了脸色——这新上任的狱掾似是有些来头!

    待到二人进入正堂,遣退了随行吏役后,狱掾平才再次恭敬施礼,感动道:“多谢上吏信任,在众僚属面前助下吏树威。如此一来,下吏可立刻着手准备,无须迁延时日······”

    县丞摆手,道:“平,是吾请汝来助大事,自然不能让那些不入流的吏役小觑了你。本来以汝的手段,这有些多此一举,但怎奈郡中多番催促,实在是拖延不得!”

    “下吏明白!”狱掾平拱手道:“下吏正巧在路上寻到了实施计划的契机,倘若所料无差,当能一举为阳城铲除毒瘤!”

    “大善!”县丞眼中露着惊喜,问道:“是何契机?”

    狱掾平答:“敢言上吏,吾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有趣的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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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当狱掾平把他是怎么遇到士伍鹏和亭长鸮相争,又是怎么牵扯出盗牛案的事情向县丞汇报的时候,当事人张鹏和被陷害成“自盗者”的硕在吏役的带领下,进入了一间官舍之中。

    张鹏知道审案是需要一定程序的,并不会马上就开始,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候审的阶段。他对秦朝的诉讼并不了解,更不懂得秦法。但印象中秦律一直以古板严苛著称,什么砍手砍脚、挖眼睛、削鼻子的酷刑数不胜数,一想及这些,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还是太鲁莽了!”

    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作为一个小老百姓,能不打官司就尽量不要进衙门,这也是他先前忍着怒气去问鸮如何能罢手的原因。

    可硕父硕母的哭声犹在耳畔,张鹏自觉无颜面对,只得去看望硕,希望能从硕这里的到些有用的线索。却不成想,硕被打得猪头一般,亲媪也认不得,除了会喊疼,竟是啥也不知道······

    其实如果鸮不是要他行顿首大礼的话,张鹏说不准真的就怂了。毕竟惹不起,大丈夫能硬能软才可持久。可是他天生膝盖硬,就算此时人人皆是跪坐,但要让他给一个小吏磕头,张鹏怎么也做不到!

    “唉······”叹了口气,张鹏苦心一月赢得赛牛的自豪感此时就成了一句笑话,他的自信心倍受打击。一日没有爵位官职,一日就是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可在张鹏的记忆里,高中历史课本上明确写了秦朝实行二十等军功爵制,无军功者不得封爵!这特么天下早都统一了,自己这是来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