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晋川被自己呛了下, 脸有点红。
“自然是想的,我与贤弟性情相投,贤弟足智多谋, 让愚兄钦佩。我正想找贤弟请教一些地方事务,如果贤弟愿意来帮我,子晋求之不得。”
子晋乃是范晋川的表字。
“那好吧。”
范晋川没料到方凤笙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有点发愣。
“难道范兄刚才说的话都是虚言?”
“自然不是。”
“那以后还望范兄多多照顾指点。”凤笙端起酒。
范晋川也端起一盏, 两人虚碰一下, 对视而笑,一饮而尽。
……
等两人饮完酒, 已是月上树梢。
范晋川酒量不佳, 喝得醉醺醺的,被凤笙用马车送回客栈。
回到客栈,禹叔没有离开, 而是摆出要谈事的架势。凤笙只能让知秋去泡了茶来,两人在桌前坐下。
“公子,你为何会答应范公子?侯斐说得没错, 如若公子想替老爷翻案, 那位三皇子倒是个很好的选择。这位范公子虽也是有才之人, 但一个七品知县, 如何借势去和那些庞然大物相争?”
“三皇子先不提,范晋川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为何不提三皇子, 公子……”
凤笙打断他:“禹叔, 你可知范晋川是谁的学生, 又将前往何处上任?”
禹叔目露询问。
“他的老师是宋阁老,前往上任之地是泰州。”
禹叔惊诧得当场站了起来。
“先不提宋阁老,《盐志法》曾有云:盐课居赋税之半,两淮盐课又居天下之半。两淮盐运司其下设三分司,分别是泰州分司,通州分司,淮安分司,三分司中又以泰州为之最,其出盐量曾达到天下之五六。我爹的案子和盐有关,我们先设想我爹遭受此难,是因周大人打算上书揭发盐政贪利成风,显然这种行举触动了某方利益,所以对方倒打一耙,并设局构陷。
“对方反应速度如此之快,显然是早已走漏了风声,那么如若这件案子被捅到上面,圣上派人来查,会从何处查起,什么人会害怕有人来查?我觉得与其如高筑楼台,不如从根子上查起,所以我反而觉得去泰州更好。”
“凤笙你是何时知道范晋川的上任之地是泰州?”
“之前从侯叔那里出来,不小心碰见他出现在府衙,就多问了一句。”
“也就是说,你在来回的路上,便计划好要利用范晋川去泰州?”
凤笙点点头。
禹叔眼中含着惊叹,却没有说话,突然感觉一瞬间多了许多信心。
虽他们已经在做了,可之前宛若无头苍蝇,没有半分助力,他心中焦虑却不敢言。如今不过半日时间,方凤笙已经打开了局面,也许他们会成功也说不定。
“凤笙,我相信你一定能做成。”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
禹叔走了,凤笙梳洗后,上榻休息。
想起禹叔之前的问话,她翻了个身。
其实为何不选择三皇子,凤笙还有一因,不过这一因,她并不打算说。
*
范晋川上任时间就在近期,已经耽误了不少日子,便打算辞行离开。
宗钺获知此事,特意让杜明亮设宴送行。
“此去一别,山高路远,不过本殿相信很快就能在京中见到范大人。”
“谢殿下厚望,其实与待在京中相比,下官倒觉得在地方能更多的替朝廷办事。从京中来到扬州这一路上,下官刻意弃水路走旱路,就是想路上多走多看,这一路上甚是感叹,才明白古人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真谛。”
所以说范晋川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家说在京中见到他,是寓意他会很快升官得到重用。他却说不想进京,就想在地方,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找堵。
今日凤笙也在,对范晋川的为人和秉性,又多了一些了解。
她是作为范晋川的师爷出场,她本不想来,但范晋川非拉着她来,说到时候他和宗钺解释下,免得宗钺迁怒于她。刚好凤笙又想多观察形势,就跟着来了。
来了后,宗钺倒也没说什么,至于他有没有相信范晋川所言,在来扬州的路上,方凤笙就和他约好,要去帮他,反正从表面上也看不出来。
既然有宴,自然少不了歌舞。
江南出美人,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可惜明明美人妩媚,宗钺和范晋川却表现得并没有什么兴趣,场中只有杜明亮带着侯斐勉力支撑着不让冷场,不过方凤笙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贤弟?”
凤笙挑了挑眉。
两人同坐,低声说话倒不会惹人注意。
“温柔乡英雄冢,吴王夫差国土碎,女色引诱为罪魁。贤弟如今举业为重,不要太过沉迷女色。”
呃?
凤笙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难道此人还是个道德卫士?
“子晋兄,圣人曰食色性也,文人墨客多视此为风雅之事,怎生子晋兄如此反感?”
“愚兄这么说,都是为你好,你尚且年轻,不懂这其中的厉害之处……”
这时,杜明亮找范晋川喝酒,只能被打断话题。
方凤笙还是自己看自己的,浑然没把此事当成回事。
酒过半巡,凤笙觉得有些腹胀,便起身去出恭。
外面有服侍的丫鬟和小厮,倒也不愁没人引她前去。从恭房出来,见外面明月当空,夜风清凉,凤笙就站了站散散酒气。
感觉舒服了很多,她转身往回走,刚一转身,就碰上一面墙。
她往后跌了去,被人一把拽住。
“三殿下。”
月光之下,宗钺一身玄色锦袍,挺拔如松,目光却暗沉。
凤笙挣了下,没挣开,手腕被人牢牢的抓着。
“你到底是方凤笙?还是方凤甫?”
“自然是方凤甫,三殿下以后可千万别认错,凤笙是家妹。”
宗钺看她面不改色撒谎,冷笑了一声。
“三皇子,如若无事,学生就先回席上了。”
“你难道不知,凡事太巧合,就会流于刻意?”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凤笙的嘴角僵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她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能骗过宗钺,不过是笃定了他不会当面拆穿她。
“学生从未想过要欺瞒殿下。”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宗钺哼了哼。
“不是学生狡诈,不过是三皇子太咄咄逼人。”
“你该不会忘了你在孙家做了什么事?”这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足以见得宗钺还记着仇。
凤笙深吸一口气,端起笑容。
她往回拉自己的手,还是没拉回来。她让自己目光显得真诚一点,软了音调:“三殿下,如果是您还记恨之前的事,我在这里真诚的向您道歉。请原谅一个四面楚歌,却又迫切想离开那个地方的弱女子,那种情况我只能顺势而为。如果我不那么做,也许再过几日,我就突然发现自己被送到您的床上。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我宁可死。”
“你终于承认了?”
“三殿下不是一直不信吗?这个谎再说下去又有何益?不过我相信三殿下宽容大度,一定不会和小女子计较。”
“本殿一点都不大度,睚眦必报。”
“那我就没办法了,我改变不了您的想法。不过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出现在殿下眼前,给您添堵。”
凤笙又往回拉了下手,这次宗钺松开了。
“如果你是想替你爹翻案,你与其去找范子晋,不如来找本殿。”
凤笙刚迈出的步子,顿住了。
“三殿下知道的还挺多。”
“你从孙家离开,又用回了以前的身份,不就是为了这个?别怪本殿没提醒你,这件事不是你能碰触的,小心引火焚身。”
“就算是焚身,也烧的是我自己,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你以为范晋川能帮你做什么?他自身难保!”
凤笙只感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又撞在一堵墙上,抬头,看到的是宗钺冰冷的眼睛。
“贤弟,三殿下,你们这是怎么了?”
回廊那处,范晋川满脸疑惑地远远看着这里。
“没什么,就是偶遇三殿下,聊了几句今晚的月色动人。”
凤笙往后退了两步,低头拱手:“学生就不打扰殿下赏月了。”
宗钺冷着脸,没有说话。
凤笙经过他时,脚步顿了下:“为何我找范晋川,而不是找殿下您?因为,您从来就瞧不起女人呵。”
……
凤笙已经和范晋川走了,两人边走边谈笑风生,依稀可闻。
一直缩在边上的德旺冒了出来,小声地喊了声殿下。
宗钺冷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