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可战的部队,大明朝几乎只能任由建胬肆虐。京师一日三警,崇祯催促内阁拿出办法来,然而周延儒的内阁其实拿不出任何办法。在皇帝的压力下,周延儒只得自请督师,迎战建胬。周延儒表现出的勇气让崇祯非常欣赏,崇祯皇帝下诏褒奖,降手敕,把他比作召虎、裴度,赐章服、白金、文绮和上等好马4匹,并且还拆东墙补西墙的弄出了大批金帛让周延儒赏赐军人,激励士气。
然而周延儒终究不是召虎、裴度,他并没有他们那样的军事才能。周延儒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带着东拼西凑起来的军队到达通州之后,就不在前进,只是不断地派出侦骑,打探建胬的行动。
周延儒觉得,建胬历次入关,都不是以占据土地为目的,而是志在劫掠人口物资,所以他们并不会在关内长时间停留,只要他们抢到了足够多的东西,自然就会退走。周延儒算了算,建胬从入关,到他自请督师抵达通州,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想来已经抢了很多东西了。再有一段时间,他们自己就该退走了。而他只要稳守通州,不和建胬交战,等到建胬撤退了,他自然就可以上报说自己收复了失地。
只是完全避而不战,也是骗不过崇祯皇帝的;而真的派兵去和建胬打,万一真的引起了建胬的注意,把建胬的大军引过来了,到时候弄假成真,他周延儒又哪里是建胬的对手?所以周延儒的办法就是一方面不断地伪造战报上报朝廷,宣称自己统帅军队正在和建胬大战,并且颇有斩获;另一方面,便是派出军队,到乡间去向那些老乡们借个人头来报军功。
就这样奋战到第二年年初,周延儒总算是盼到了建胬退走,于是顺利的胜利班师回朝。因为多年来,朝廷对上建胬,都是各种失败,如今首辅帅军大捷,自然要大肆庆祝。论功行赏,加周延儒太师、荫子中书舍人,赐银币、蟒服。然而崇祯还没高兴多久,就有周延儒的政敌站出来揭露周延儒畏敌避战,杀良冒功的罪行,朝野顿时一片哗然。崇祯帝大怒,下旨谕府部诸臣追究周延儒蒙蔽推诿之罪。面对这样的局面,周延儒采用了以退为进的手法,席蒿待罪,自请流放戌边。这一招倒是起了一些作用,加上他的党羽一起努力,崇祯皇帝又下令“延儒功多罪寡,令免议”,不打算认真追究这件事情了。
周延儒的对头们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就这样的错过,于是重磅的炸弹终于掉了下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上疏揭发真相,其他的官员也相继弹劾周延儒。崇祯帝大骂:“最恨周延儒对朕玩弄计谋欺瞒。”不久就下诏书逼迫周延儒自杀,于是周延儒就自挂东南枝了。
正所谓屋漏又逢连夜雨,船破偏遇打头风。崇祯的后宫中也跟着出了事。虽然田弘遇从郑家以及晋商那里弄到的犀角和上品人参,让田妃的病情一度有了好转,但是年节刚过,田妃的病情又再次加重,最终还是在这一年的二月间不治。倒是朱由崧,反倒是因为周延儒的倒霉,占了便宜,有内侍对崇祯说起他的事情,而且说老福王殉国而死,如今已经三年了,也该安排他的世子继承福王的爵位了。于是崇祯下圣旨,让朱由崧继承了福王的爵位。
……
又是一个夜晚,崇祯又在一盏鲸油灯下批阅着各地的奏章,这些奏章照例基本上全是坏消息。一转眼便已到了子时。
“陛下……”王承恩走上前来道。
“怎么了?”崇祯皱起了眉头。
“皇后娘娘给您送参汤来了。”王承恩道。
这参汤是田妃留下来的,田妃病情再次恶化之后,自知时日无多,便将剩下的那些人参和犀角都转交给了皇后,嘱托她说皇帝日夜操劳,身体怕也容易出事,让她用以调理崇祯的身体。田妃其实一向和皇后不睦,她这样做一来是真的关心崇祯,二来也是为了她还留下的那个儿子着想。
“哦。让她进来吧。”崇祯点点头。生性节俭的他其实很想把田妃留下的那些药物拿去换了银子的,然而皇后却一再强调这是田妃的遗愿,所以崇祯也只能听从了。
王承恩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周皇后便端着一个小瓷碗走了过来。
“臣妾参见皇上。”周皇后道。
“免礼平身。”崇祯放下了收了的奏章。
周皇后便端着小碗上来道:“皇上,夜深了,请用了这碗参汤,补补身子。”
崇祯笑了笑,伸手接过小碗,一饮而尽,放下碗道:“难为皇后了。”
“陛下说的哪里的话,这本来就是臣妾的本分。”周皇后却红了眼睛道,“见到陛下这样忧劳,一天天的瘦下去,臣妾却也心疼的。”
“唉……”崇祯也叹了口气。若单单是忧劳,崇祯其实并不怕,古人云:忧劳可以兴国。若是真的可以兴国,便是忧劳一点,便是一天天瘦下去,又算得什么呢?他又想起了过去唐玄宗的一段典故,昔年唐玄宗以韩休为相,韩休好直谏,玄宗行为略有差池,便经常被韩休批评。内侍因进谗言说,自从韩休为相之后,皇帝瘦了很多。劝皇帝罢免韩休。玄宗皇帝却道:“吾貌虽瘦,然天下必肥。”如今自己也瘦了,天下却并没有肥,反而露出了许多亡国的征兆了。说实话,崇祯是不太看得起唐玄宗的。玄宗皇帝不爱江山爱美人,导致了唐朝由盛而衰,在崇祯皇帝的心中乃是反面的典型。但如今想想,崇祯又非常的羡慕唐玄宗:人家玄宗皇帝,一辈子遇到了姚崇、宋璟这样的千古少有的贤相,而他,遇到的却都是一些要人品没有人品,要本领没有本领只会吹牛骗人的家伙,不要说远远比不上姚崇、宋璟,也远远比不上韩休,甚至,也远远比不上李林甫,李林甫至少还能压制住安禄山呢。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的对待他呢?
崇祯叹完了气,见周皇后虽然收起了小碗,却并不行礼退出去,只是望着自己,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皇后还有什么事情吗?”崇祯问道。
周皇后听了却不答话,而是将手里的小碗递给身边的侍女,又道:“你且先出去。”
那侍女便行了礼先出去了,王承恩也跟了出去。周皇后便跪了下来,向崇祯咚咚咚的磕起了头。
“皇后你这是做什么?”崇祯沉下脸问道。
周皇后道:“陛下,依照礼法,后宫之人,不得擅论朝政。今日臣妾却有一句话,不能不告知陛下,故而先行向陛下请罪。”
“你说吧。”崇祯盯着周皇后道。
周皇后跪在地上,流着眼泪道:“臣妾听说官军屡屡大败,如今京城附近,已经没有可战之兵。却已经暴露在流寇和建胬的兵锋之下,危如累卵。陛下如今当思一退路,万一若有不忍言之事,可使国家不乱。臣妾知道,我大明自从成祖皇帝以来,便有南北两京,皆可以为国都。陛下何不南幸南京,一来安全,使得官军作战不再因为北京的安危而受累,二来更接近钱粮所在,也能节省不少的开支。臣妾知道这不是后宫当说的事情,臣妾身为后宫之长,却有犯于此,实在是罪大恶极,请陛下责罚。”
“你!你以为朕!”崇祯猛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周皇后,又过了一阵子,却又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崇祯才对周皇后道:“朕知道你也是一片忠心。但是朝政之事,却不是尔等女流能够弄的明白的,也不是你们能管的!”说到这里,崇祯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了一点,便又道:“你说的这些,朕哪能不知道?但是……行了,这次朕不怪你,但是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好了,你回去吧!”
周皇后本来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听了这话,却也只能叹了口气,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