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北方的旱灾越来越严重,北方各省,很早以前在粮食上早就无法自给了,如今又加上战乱,情况自然更是糟糕。而传统的粮食产地江浙一带却因为海贸的发达,对丝绸的需求与日俱增,这导致粮食种植面积不断地下降,大量原来的粮田变成的桑田。在大明朝刚建立的时候,有“苏湖熟,天下足”的说法,但如今,因为粮食种植面积的不断下降,江浙一带的粮食甚至都已经不能自给,而需要从湖广输入了。在如今的局面下,湖广要是出了问题,大明朝那就真是立马要完了。
如今驻扎在湖广的是总兵左良玉。理论上左良玉手中也有好几万的大军,而且如果放在两年前,几万朝廷官军,对上十来万的流寇,那还不是花样吊打之。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官军的战斗力已经大幅度下降了,很多时候甚至还不如流寇。再说官军中吃空饷也是常规,左良玉宣称的兵力中到底有多大的水分,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而左良玉军队的战斗力,前一段时间和张献忠的作战中就可见一斑。如今,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左良玉的军队对上张献忠已经没有优势可言了,那么对上人数更多的李自成,又怎么能让人乐观得起来呢。
不过朝廷着急也就只是干着急而已,因为他们如今拿不出人力物力去对付李自成,只能是勒令左良玉严防死守,不得有误什么的。
面对李自成的兵锋,左良玉也根本不敢与之交战,他甚至连带上队伍死守湖广的门户襄阳都不敢。因为当初张献忠袭取襄阳之后,在襄阳呆了一段时间,期间,由于练兵的需要,他采用多种手段,又是挖地道,又是直接扒,又是炮击,对襄阳城的城墙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破坏。把襄阳的城墙扒开了好几处口子。而张献忠走了之后,因为缺钱,襄阳城的城墙还没有补好。直到如今,城墙上还有好几处好几丈宽的大缺口呢。虽然临时的用东西塞一塞也不是不行,但是防御力什么的就差了一大截。所以左良玉觉得守襄阳实在是有些困难,于是他干脆带着主力待在武昌,寄希望于李自成在襄阳附近抢上一把就走人。只是襄阳这一带,前些时被张献忠抢过,而此前此后一直被左良玉可持续的抢着,如今怕也没有什么可以抢的了,李自成还会因此就满足吗?
不过左良玉倒也不太担心李自成来攻击武昌,因为武昌在长江南岸,而李自成没有水军。至于江北的汉阳和汉口,左良玉觉得也不用太担心,因为长江和汉江的存在使得这两座江北的城池也无法被围死,兵力和物资的运输都不会被切断,所以要攻打这两座城池也不会太容易。
既然不打算死守襄阳,左良玉觉得与其就这样把襄阳留给李自成抢劫,还不如干脆自己先抢一把。于是等几天之后,李自成的大军抵达襄阳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这样的一番情景:
襄阳城的城门大开着,城中一遍地都是灰烬和瓦砾,在余烟袅袅的被烧毁的房屋里,有时候还能看到一些老人的尸体。左良玉的军队在撤退的时候,在城中大肆劫掠,他们不但将城中的财物抢劫一空,甚至还将城中的人口也抢走了很多。因为这些人也可以卖给郑家换武器,虽然这一阵子一来,武器的价格上涨了不少,对应的这些人的价值自然下降了,但好歹还是值钱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家和左良玉的交易关系保护了襄阳的某些市民,因为依照左良玉的习惯,原本在撤退的时候,为了避免资敌,撤退区域的财物,左良玉一般都会代替当地百姓,将它们收集起来,加以保管和使用;而那些老百姓,为了避免他们被万恶的流寇屠杀或是被他们裹挟,也变成不忠不孝的流寇,左将军一般都是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慈悲的精神,抢在流寇到来之前,先把当地老百姓杀光。当然如今,考虑到人能换钱,所以,左良玉已经不太爱杀人了,如今他的做法倒是和李自成张献忠他们有些像,就是将老百姓中强壮的人裹挟而走。只不过裹挟走之后,李自成张献忠们把被裹挟的老百姓变成了炮灰;而左良玉则将他们变成了钱。当然,因为郑家不要老人(除非是老手艺人),所以左良玉自然也不会裹挟那些老人家,自然是帮人家解脱了事。
“狗东西,走的时候搜刮得还真干净!”把整个襄阳城细细的翻了一遍,最后也没能找到什么东西的刘宗敏大骂道,“这狗东西,连自己治下的城池都……而且干得比老子还像流寇!”
不过骂归骂,事情还是要继续干的,刘宗敏一边组织人马控制全城,一边还分派人马到襄阳附近的乡间去查看查看。
……
“这个左良玉,真是……到底我们和他,谁是贼呀?他干这些活的手艺,好像比我们都好了。”两天后,当李自成抵达襄阳,了解了当地的情况之后,他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闯王,当然是左良玉是贼。不仅仅左良玉是贼,这大明朝全都是贼!他们不光是贼,还是禽兽。”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突然开口道,“闯王,孟子说过:‘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途有饿殍,此之谓率兽食人!’这大明朝就是一群吃人的禽兽。如今闯王正当效法汤武,顺天应人,为天下驱除这等洪水猛兽!”
“聚明先生说得好!”一旁的李岩也高声赞叹道,“闯王,民谣曰:‘贼过如梳,官过如篦。’这大明朝官府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如今天下百姓,谁不苦于大明朝的暴政?这正是闯王的机会呀!”
“李岩兄弟给说道说道。”刘宗敏笑道。
“闯王,刘将军。”李岩朝着两人拱拱手道,“你们说什么时候的雨水最金贵?”
“自然是春天头上的了。”刘宗敏挥挥手道,“春雨贵如油嘛。”
李自成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应该是大旱时候的。那时候,哪怕是一滴雨,都是金贵的。”
“闯王英明。”李岩道,“如今天下人都在受苦,张献忠之类的只会抢劫杀人的来了,他们苦;左良玉这样的,除了抢劫杀人啥都不会的官军来了,他们更苦;还有关外的建胬,如今天下有几个人不苦的?天下的人盼着有人能把他们从这样的痛苦中救出去,盼得眼睛都要瞎了。这就像是大旱的时候,人们盼望下雨一样。风调雨顺的年份,春天头上,下了场雨,还有人要说这雨水太多了点,或者是太少了点;而在大旱天里,只要有雨水,不论多少,哪个百姓不是感激之极的?如今人人都在害百姓,都在带着老虎吃百姓;若是这个时候,有一个能人出来,不但不危害百姓,还帮着那些百姓消灭那些害他们的老虎豺狼。天下的百姓又怎能不心悦诚服,归顺于他?这样一来何愁大事不成?昔日明朝朝廷每每说什么‘剿匪安民’,如今,闯王正可以号召天下,与天下百姓约法三章,使天下百姓都知道闯王的队伍是仁义之师,是来‘剿官安民’的,不是来抢劫杀人的。这样一来,闯王大军所向,天下百姓都翘首以盼,并乐于为我军效力。这就是孟子所说的‘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自然能战无不胜!”
“李岩兄弟说的有道理。”李自成点头道,接着他抬起头来,大声道:“众位兄弟都听好了!传令诸军,我闯军不是盗贼,而是要替天行道的好汉子,我们是要为天下人消灭那些豺狼虎豹的。而且诸位兄弟跟着我,我就要给诸位兄弟一个好的结果,难道诸位兄弟还想一辈子都被人叫做贼人吗?如今,子孙富贵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从今而后,我军不滥杀无辜,不肆意劫掠,诸位兄弟就不愁自己没个好的结果。诸位兄弟可愿意依着我李自成的意思来做?”
“闯王你说啥就是啥,谁敢不听,我老刘第一个砍了他!”刘宗敏首先高喊道。
“谁他妈的不听闯王的,不想要让我们兄弟有个好结果,那就是我们所有兄弟的仇人,老子就给他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郝摇旗也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