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的开封城墙?”高名衡皱起了眉头,“陈总兵,应该是所有的城墙后面都要埋上水缸。”
“巡抚大人。”陈永福抱拳回答道,“从道理上来说是这样。只是有些地方,靠着城墙都是房子,这水缸不太好埋。”
“房子?拆掉不就行了?”高名衡头都没有回,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陈永福并没有回答,才想起了什么道,“这些房子不是一般人的吧?”
“大人明鉴,这些房子,有不少都是城里的一些搢绅的产业……还有一些是周……周王府的产业。小将没敢擅作主张……”陈永福凑近一点,低声回答道。
高名衡点点头道:“陈总兵你做事情考虑的周全。不过这房子还是要拆的,水缸还是要埋的。不能因小失大。不过贼人的地道也不是立刻就能挖过来的,先缓个一两天也来得及。其实周王殿下,还有其他的搢绅,都是通情达理讲道理的人,你先等等,本官去和他们讲讲,他们断然没有阻挠的道理。”
陈永贵赶忙道:“如此便多谢大人了。”
“谢什么?”高名衡道,“守住城池乃是你我分内的事情,你我本来就该和衷共济。要论杀贼,本官是比不过陈总兵的,其他事情,本官只要能帮得上忙的,又怎么会不帮忙呢?哦,对了,昨日周王府拿出了一万两银子劳军,这钱可落到士兵们手里了?”
“大人放心,都落到士兵手里了,不信大人可以随便在城上找个士兵问问。都这时候,末将哪里敢要这些钱?”陈永福赶忙回答道。
“本官也不是不放心你,你的眼界也不至于这样浅。本官只是担心你的下属。”高名衡道。
“末将不敢说自己的下属一点不拿,但他们也都是知道轻重的人,而且大家都知道洛阳的故事,不会因小失大的。”陈永福赶忙回答道。
“记得洛阳就好,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再有了。”高名衡点点头道。
李自成攻陷洛阳这件事情说起来几乎都有点不太真实。当时李自成的实力相当有限,经历了商洛山的损失之后,他的实力远远没有恢复。虽然他号称有十万大军,但实际上,也就两万人不到,而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新加入的流民,真正能作战的老兵人数甚至还不到千人。而所谓的打洛阳,本来也不过是号称出来吓唬人,省得那些官兵们跑出来捣乱的。一开始李自成根本就没打算拿下洛阳,他的实力也远远不足以拿下洛阳这样的城市。他的目标不过是到洛阳城外抢一把,好尽快恢复实力。
却不想,他这么一嚷嚷,倒是给洛阳城里的那些官员和军头们提了个醒,让他们看到了一个发财的机会。于是这些人就一起鼓噪起来,说是闯贼打来了,可是军中长期没发军饷了,兵无斗志,是守不住洛阳的。要想让洛阳平安无事,就要让城中的人拿出钱来劳军。当然这主要指的是让封地在这里的福王掏钱出来。
然而福王也知道李自成根本就没几个人,洛阳城中的军队足以守住城池,甚至,如果他们肯认认真真的打仗的话,就是野战,都不用怕李自成。福王也知道,什么洛阳守不住什么的,都是这些官员们勾结在一起,想要黑他的钱。所以福王千岁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把钱包捂得紧紧的,嘴里嘟囔着:“捂紧,捂紧,别让他们偷了我的钱!”
本来福王殿下要是真的一门心思当葛朗台,倒也不一定有事,但问题是,他和那些军头官员们的信息是不对等的。所以他也顶不住那些家伙每天给他吹嘘李自成有多强,加上李自成出于练手的目的,也真的对洛阳发起了几次攻击,虽然都被轻松的击退了,但是那些官员们却故意把情况说得很严重。所以最后他还是害怕了,同意拿出一大笔钱来劳军。
这笔钱从福王府拿出来之后,自然就进了各级官员和军头们的口袋,至于普通的士兵,自然是一个铜子都没看到过。然而,福王拿钱出来劳军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福王的那些银子,还是士兵们抬出去的呢。大家都盘算着这次每个人能落到多少银子。结果却是一文钱都没捞到,士兵们自然是怨愤不已,就有人鼓噪着闹事,当官的自然是强力镇压,然后到了晚上,就发生了兵变,然后就有人打开了洛阳城的城门,再然后,福王殿下,还有其他一大堆官员就都没有然后了。
这个时候,城外的贼军集结起了一大批的辅兵——其实就是一帮子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枯瘦得像是骷髅一样的流民。他们的手中也没有任何的武器,完完全全的就是赤手空拳。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队弓箭手,还有一队骑兵。更远一点的一处平地上,还有一面上面有一个“罗”字的大旗在迎风招展,在大旗下面,摆着一张桌子,一条板凳,一个汉子正坐在那里,左右手各自搂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哪里观看。
“这个贼子应该就是罗汝才了?”高名衡指着远处的那个汉子道。
“正是这个狗贼。大人,贼军要进攻了,为策万全,还是请大人略避一下……”陈永福道。
高名衡听了,却只是一笑道:“如今护城河中的谁还没全干,对面的贼人手中也没有云梯,他们这次不过是来清理外面的木桩的罢了,我在这里又有什么风险?哪里用得上回避?再说,难道本官还还怕几个流寇不成?我就在这里看诸君杀贼!”
一般来说,为了增加攻城一方的麻烦,守城的一方都会在城墙附近的地上钉入很多木桩子。这些木桩子能有效的阻挡各种攻城器械,比如盾车之类的东西的靠近,同时,也会限制攻城一方的人员的运动。所以一般来说,在大规模攻城之前,攻击的一方都需要先派人将这些木桩拔掉。
不过这些木桩并不好拔,这不仅仅是因为木桩埋得深,更是因为木桩都在城池的火力的掩护之下。城墙上的火炮以及弓箭都能对那些试图来拔出木桩的贼人造成巨大的威胁。尤其是那些贼人连铠甲都没有。罗汝才的手中并不是没有铠甲,只是他的铠甲不会给那些炮灰用。反正如今粮食也没有富余,养着这些流民实在是太消耗粮食了,正好在这里把他们消耗掉,一来节约粮食,二来也可以清除掉攻城之前的障碍,三来顺便也能消耗一下明军的火药和箭矢。
于是在高名衡的眼皮子底下,一大帮子骷髅一样的流民就蹒跚着向着开封的城墙走了过来。陈永福估计了一下距离,然后转头对高名衡道:“大人,如今贼人已经进入了我们大炮的射界了。不过末将觉得,用大炮打这样的贼人,实在是太浪费了。末将觉得这些人只怕是自己摔一跤都能死掉。罗汝才这杀才肯定是想用这些不中用的家伙来浪费我们的火药。所以大人,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实心炮弹远距离轰,等他们走近了,再用霰弹和弓箭打比较好。”
高名衡听了,点点头道:“你是大帅,怎么打你自己定夺,我就看看。”
……
北京,凯申车马行。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在凯申车马行的后院的一间房间里,一群人正在忙碌。这间房子的门紧闭着,窗户上也挂着厚厚的帘子,虽然房子里面点着明亮的鲸油灯,但从外面,却看不到一丝光亮。
在这间房子的地板上,有一个很大的洞口,洞口旁边还竖着两台辘轳,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筐土从下面被拉上来。还有几个人也站在洞口边上帮忙。
突然从洞中传来了惊恐的呼喊声。
“该死,漏水了,快,快把人拉出来!”一个胖子焦急的道。
几个人开始迅速的转动一台辘轳,不一会儿,一个人就被从洞中拖了出来。
“快,控水!把水控出来!”胖子一边说,一边冲上去,将那个人扛了起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的头朝下,好将水吐出来。其他的几个人还在一边帮着拍着那人的背部。那人哇的一声吐出来很多的泥水。大家又把他放在了旁边的一张草席上。
“怎么样?老胡,死不了吧?”胖子蹲下来说。
老胡却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过来好一会儿才道:“放心,死不了,阎王不收。”
“真是祸害一万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就知道你这种缺德的东西死不了。你说这老天爷还真是不会做天呀,像你这样不知道翻过多少古墓,干过多少损阴德的事情的,居然就是死不了。嘿,老胡,你觉得这地道还能挖吗?”
“挖不了了。”老胡摇了摇头,他又缓过来了一些,能说更多的话了,“我们没有挖通护城河,这水不是从护城河里来的。这是冒出来的泉水。”
这个消息顿时让胖子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如果水是从护城河透过来的,那就还有补救的余地,无非是另挖一条地道,而且挖得更深一点就是了,但如果是泉水,那就没法再往下挖,挖得越多,渗透得越快。而挖浅一点的话,护城河的水就要涌进来了。所以,泉水的出现,几乎就意味着一条越过护城河的地道是不可能挖出来了。
“胖子,看来我们要另外想个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