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仅是安平,就连泉州港的地位都有所下降。这是因为这几年来,越来越多的贸易被转到了台湾的那些港口,比如北港,比如在上次战争中,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取的鸡笼港。甚至还有并没有完全被郑家控制的镇江。台湾的港口依托着整个台湾,有大量的糖、鲸油、樟脑、铁器以及各种武器出口,也有各种船只:捕鲸船、商船来来往往。而镇江,相比安平和泉州,它处在长江的入海口,景德镇的瓷器,江浙的丝绸和茶叶都可以利用长江水系,非常方便也非常便宜的被送到这里。相形之下,这些东西要被送到泉州,就要跋山涉水,运输的难度和成本都上升了很多。
望着相比北港,已经显得有点萧条了的安平港,郑森突然意识到,安平已经不再是郑氏家族的利益的核心地区了,它也已经不再适合作为郑氏家族的统治核心了。郑芝龙长时间待在这里,的确很容易就会觉得自己被边缘化了,自然就难免会产生一些猜忌的想法。
“也许,其实倒不一定要把三叔弄回到台湾,其实,其实爹爹他如今在安平其实也没多少事情不是吗?要是可以的话,说服爹爹,让他到台湾去主持局面其实也不错呀。”郑森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郑森并不担心郑芝龙到了台湾,会架空了自己。台湾的经济模式,运转方式,发展方向都已经和传统的方式差别很大了。郑森相信,在这个时代里,其他人,哪怕再惊才绝艳,也很难在把控台湾的全新的经济模式的大局上超过自己了。
船轻轻的靠上了码头。郑森从辽东返回之前就派出人员告知了郑芝龙自己要回来的情况,不过因为一路上航程非常的顺利,风力风向都非常的合适,以至于到达安平的时间要比预计的早了一天。不过在“飞燕号”靠近港口的时候,安平要塞的瞭望哨还是发现并且认出了这条船。所以,当船靠上码头的时候,还是有一队士兵在码头上等着他们了。
见到郑森下了船,那一队士兵赶忙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下迎了上来。郑森认得那个军官,那是个日本人,是郑芝龙的护卫,叫做藤原敬。这人原本是个浪人,后来加入了郑家的船队,因为忠诚勇敢,很得郑芝龙的信任。
“少将军,您回来了。家主吩咐了,让我在这里等着您。”藤原敬走上前了,先是鞠了个躬,然后用一口流利的福建话这样对郑森说。
“辛苦你了。”郑森回答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少将军,已经是卯时了,家主应该已经起来了。”藤原敬恭恭敬敬的回答说。
“我爹爹还是起得这样早呀。”郑森道。
“家主大人还是和往常一样,每日早起,都会在家中演练武艺,从不松懈。”藤原敬回答道。
两人说着话,后面就有士兵牵来了马车。郑森便上了车,而藤原敬则骑上马,跟在一旁。
从码头到郑家的府邸并不算远,不过半刻种时间,马车就到了家门前。郑森从马车上下来,突然发现家里的大门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在以前,郑家的大门虽然也是三间的大门,上面涂的却只是绿油漆。如今这大门却被漆成了大红色,而且大门上的牌匾也从白底黑字变成了蓝底金字。
郑森下了车,望着大门微微的皱了一下眉毛,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几个亲兵从侧门里走了进去。
郑森进了府邸,便直接去郑芝龙的院子给他请安。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做儿子的只要在家里,每天清早就要起身,到父母的房间外面等着,等他们起来了,向他们请安。郑森又是读书人,自然要遵守这个礼节。
等到郑森到了郑芝龙的院外的时候,早有人已经将他回来了的消息告诉了郑芝龙。所以如今院门敞开着,一个童仆等在门口,见郑森过来了,就忙说道:“少将军,老爷说,你若是过来了,就直接进去。”
郑森点了点头,问道:“我爹爹演习武艺可结束了?”
那童仆回答道:“还没有呢。”
郑森便进了院子,穿过前庭,到了后面,却听到一阵木棍相互敲击的声音。郑森望过去,却见郑芝龙拿着木剑,正在和一个同样拿着木剑的亲卫打斗。
郑森也不做声,只在一边站定了看。却见郑芝龙挥舞着木剑连连进攻,而那个亲卫则步步后退,眼看就顶不住了。郑芝龙却突然收了木剑叹道:“阿宏,你越来越缩手缩脚,和你练习,越来越没意思了。”
“大帅武艺高强,小的本来就不是对手。”那个“阿宏”笑着为自己辩解道。
郑芝龙笑着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郑森从站在一旁的仆人手里结果毛巾,递了上去。
郑芝龙接过毛巾,对郑森笑笑道:“路上还顺利吧。”
“还算顺利。”郑森笑着回答到。
郑芝龙擦了把脸,却不将毛巾再递给郑森,而是直接抛给旁边的阿宏道:“你也擦一把。”然后又转过头来道:“昨日在船上,你可休息好了?若是不累,就先陪着你爹我吃早饭,然后还有些事情我也要和你谈谈。”
郑森应了一声,便跟在郑志龙后面出了小演武场,先去吃了早饭,郑芝龙就带着郑森进了书房。“先说说你二叔那边的事情吧。”郑芝龙道。
“爹爹如今的情况是这样的……”郑森一边说,一边拿出了辽东一代的海图,将它铺在郑芝龙的那张大书桌上面。
“爹爹你看,这里就是笔架山。二叔的人马如今就驻扎在这里,守着大军的粮草。这是个半岛,三面都伸进海里,只有这么窄窄的一条和陆地连着,每天涨潮的时候,这些地方就会被海水淹没,只有在退潮的时候,这里才会露出海面。”
郑芝龙盯着海图看了半天,才道:“这个位置倒是很坚固,摆上几门大炮,便很难攻上来。再加上左右两边还可以摆上战船,那就更是万无一失。只是我听说这里冬天会上冻?”
“爹爹说得对。”郑森回答道,“辽海那边,天气严寒,到了冬天,能把人鼻子都冻掉。海上也会结冰上冻,冰层厚实的时候在上面跑马都不是问题。到那时候,建胬确实能踏冰而来。不过到海水上冻结冰还有些日子。这些日子里,二叔那边也不会闲着,我们也会把最近新铸造的大炮,还有舰队的一些淘汰的大炮都给他运过去,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二叔建起一道足够坚固的防线了,而且,等到那时候,二叔手上好几十门大炮。还怕建胬打来了?而且北方容易结冰,对预防的一方也是有好处的。”
“有什么好处?”郑芝龙道,“你二叔手下,大多是南方人,到了冬天,一个个冻得像死鱼,有个什么好的?去年冬天,你二叔在山东,带信回来就已经说是快被冻死了,手下的水手也一个个的冻得够呛。如今又向北了一大截,怕是到了冬天,不用建胬来打,自己就快冻死了。”
郑森见郑芝龙虽然这样说,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担心的意思,知道他其实也就是说说罢了,并不是真的特别担心。事实上自从去年冬天郑芝虎叫过苦之后,不差钱的郑芝龙就给那些在北方的水手们都配上加厚又加厚的棉袍子。
“爹爹,咱们的人是怕冷一点这不假。但是这满天下的,还有谁家的人能穿得比咱家更暖和的?”郑森笑道,“到了冬天,难道那些建胬就不冷了?他们还在野外呢。而且爹爹,您也知道,如果要在关键的地方建起夯土的棱堡,那可不是几个月就能搞好的,而如果只是用土堆出棱堡的样子,那就容易多了。当然,正常情况下,这样堆出来的棱堡没什么用,因为它不够结实,很容易就会垮掉。但是在北方冬天,就没有这样的问题了,因为土会冻住,变得和石头一样硬。这一点,我们在济州岛上实验过得。如果建胬在冬天打过来,就会发现,笔架山上只要是能走人的地方,到处都是坚固的棱堡。所以,建胬绝对威胁不到二叔。”
“嗯,”郑芝龙点了点头道,“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这样一来,不管朝廷是胜是败,你二叔肯定出不了事了。那我们就来谈另一件大事了。那就是,嗯……阿森,你也不小了,你爹我也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