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老伯唤了一声:“女侠,前面便是天琅河了。”
稻草堆堆上的人儿把盖在面上的草帽拿开,举起手来伸了个懒腰,却瞅见手心里握着的那枚玉佩,她将它举起来,对着太阳,甚是剔透好看,她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这么快就到了么。”
那人儿自然就是李布依了。
这辆牛车从帝京城郊的小树林里,被她从强盗的手中救下并临时租用,到天琅河已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其中路程七拐八弯可想而知。想当时,她从玄明宗被刘公英一路追着到了大楚帝京,也不过用了一天一夜。
她也不知道她在拖延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到家了。
头顶上的太阳晒得晃眼,天琅河对面就是枫香村。村民们穿着蓑衣斗笠在河面上行船。这里有太多记忆,有时她想抽离,却又不得不回来。但只要自己一直在成长,也就足够改变很多际遇了。
李布依站在牛车上,从脖子上取下一支一指长的牛骨制的哨子,且听那哨音长空一响,似乎在河的另一头也有了回应。渐渐的,看着远处有一个小黑点渐渐靠近,鹰鸣声亮了长野。
那鹰有一人多高,毛色光亮,一对鹰眼极具灵气。此鹰乃玄明宗内宗的镇宗之宝。内宗在玄明山峰上最陡峭的悬崖那儿。若无这飞行坐骑,自是无法上得玄明内宗。
“妈呀,这鹰……成精了。”赶牛的老伯牢牢牵住不安乱动的牛,抱住脑袋蹲下身,颤声道。
“嘿嘿,”李布依讪讪一笑,顺着鹰的毛摸了两把,直道:“多谢老伯相送。”就从那动荡的牛车上翻身上了这鹰背上:“洛翁走!”
洛翁又鸣了一声,似乎在回应她的话。
天琅河上碧波涟漪,成片的天鹅、鹈鹕在此处歇息。洛翁的速度很快,以至于那飞跃的天地皆迷了人眼。过了这条承载着浩瀚故事的大河,又越过那琊峰和玄明寺,直赴那云层之后,遥遥便看到了一座水流极大的瀑布。
云气温柔若仙女,阳光照在这座瀑布上,溅起莹莹露珠般的水光,好看得紧,又伴随着数十声鹤唳盘绕瀑布而上,快到顶端时,李布依外放真气护体,随着洛翁冲进了瀑布。
前方豁然开朗,像是一跃跃进了另一个空间,在这里似乎有一个小型的天琅湖,只是水更碧,在这里,林木生息繁衍。两侧高耸入云的石壁上是铁矿和孔雀石等矿物混杂在一起的剖光面,红绿相间十分好看了。高大的内宗宗门像是镶嵌在岩壁里,令人惊叹宗门初创者的通天之术,正上方是三个金色的大字玄明宗。
“小师妹!”正在宗门前打扫的弟子发现了从鹰背上跳下来的她,跟她打了声招呼。
现在整个宗门都知道,她李布依一拿到第一就被人砸场还被人赶跑了,说起来真是十分丢脸。
同门前扫地的师兄寒暄了几句,李布依得知左鹤一直在等她。
“前阵子还遭遇了天宗的高手行刺,没想到左鹤宗师的身手如此了得,片刻功夫就捉了人家,倒是毫发无伤。”
李布依噗嗤一笑:“怕是吉人自有天相,多喝了几坛子酒,熏着了人家。”
只是听见有天宗的人来,李布依不知怎的一阵战栗,心下已经有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想法。但又听师兄讲左鹤宗师又是绝食又是闹脾气,硬是要等到她,便觉得心下一暖。
作罢,李布依行至长生阁拜见她的师父。
这一路上皆是林木山泉,团花簇锦点缀着这玄明宗的亭台楼阁,一条青石板堆成的小路,领她上了长生阁。
“隔窗云雾生衣上,卷幔山泉人镜中。”见了这个阁子,大抵能生出这样的感觉。
很意外,阁子上并没有见到那个老顽童的身影,她再次取出那枚牛骨制的哨子,悠长的哨声吹过。李布依放下哨子仰望青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师父,徒儿回来了。”
徒儿,回来了。
哨声刚落,远远便见到竹林里间有一道青色的旋风刮起,有一老头子须发银白长顺,面容红润健康,衣袂在空中翩翩舞动,他陶醉地眯眼款款踏步与空中,若有若无的磅礴真气在周身凝聚成一种向上的托力。
李布依自觉让开了窗口的位置,她才方闪开,左鹤便翩然而至,近些看才让人感慨,岁月的流逝并没有让他看上去多么衰老,也没有同龄人的年老体衰的模样,反而精神气力十足,鹤发童颜,飘逸恍若天仙。
“内宗果然是凝结天地灵气之宝地。”
左鹤笑眯眯地抚着长长的白胡子,望着她的爱徒:“李布依,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想为师啊?”
“有啊~”李布依笑得比朝阳还灿烂。
“外头好不好玩啊?”左鹤摸着胡子继续微笑
“好玩啊~”
好玩到……连命都快搭进去了。李布依不动声色继续微笑。
左鹤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继续和蔼道:“武功有没有长进啊?”
李布依爪子一颤,面上笑容只是一僵,随即便见她献媚跑到左鹤身后,捶背啊捶背,倒茶啊倒茶,还取出一颗自己珍藏的药丸献于左鹤,乐呵呵道:“师父喝茶,师父尝尝这个,学生寻遍大江南北才集齐草药制作出这么一颗,包您吃下去之后容光焕发,倒退二十年。”
“恩?”左鹤从鼻息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回头视之。
“啊啊,不对不对,”李布依自觉说错话,急忙献媚笑道,“是年龄倒退二十年,功力还能有所精进呢!”
左鹤呵呵一笑,转动那枚朱红色的药丸,目光闪烁。多少年前,也有那么一位小师妹,拿着自己制作许久的药丸,乐呵呵得对自己说:“左师兄,这个你尝尝,有毒没毒自己抗。”
“我看你,破炎是半点没参悟啊。”这般想来左鹤继续乐呵呵道,随即毫不客气地在某依瞪大的眼中把朱红色的药丸吞下。
李布依殷勤捶动的爪子又是一僵,随即乖乖挪动步子站到一旁,讪讪跪下,歉声道:“师父,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