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想体验这种心情,我们都跃跃欲试。我们虽然不是宝马香车,也算玉人相携,也有暗香盈盈。
我们住在钟楼和鼓楼之间一的一个酒店,停车可是费了劲了,要绕过一两条街,从后面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子,七扭八歪地进入宾馆后院,光这个过程,就耗费了半个小时。
进入宾馆,发现设施一般,高妍怕大家不满意,问大家换不换位置。我说:“只要干净就行,这个地方是最中心了,最好。”
住下后,已经下午了,大家约定先洗衣个澡,再出去逛逛。我洗澡比较快,小池也快。但等高妍和张思远就比较慢了,我知道,原来张思远跟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洗澡的时间是我们其他人的两倍,为此李茅还笑话过他。
“不等他们了,我们先到楼下看看?”小池有点迫不急待,我只好对高妍说到:“妍子,我和小池先到楼下,你们出来到楼下找我,不行就电话联系”
“好”高妍答到。
我和小池出宾馆,就发现门口是一个长廊,分布着许多门面,主要卖工艺品和仿制的古董,主要是旅游纪念的东西,当然,也不乏一些好玩意儿。比如有些木雕和玉就很好看,但我不敢买,因为我明白自己没有鉴别能力。一定一家看,倒是在长廊尽头与鼓楼之间的空地上,小池发现了新大陆。
她拉着我飞快地向那里跑去,走近一看,原来是卖陕西工艺品的,但这些工艺品是陕西本地产出的,土中带着一种精美艺术的俏皮,彩中发散出一种黄土情节的厚重。最让人喜欢的是剪纸和皮影,看着他们要收摊了,我本来对小池说明天再来买,她却不顾一切,先抢了几套皮影,也不问价钱,直接让老板算账付款,然后,抱着一堆盒子,望着我傻笑。
“笑什么笑,瞧你傻子样,抱这多东西,咋办?”我问她。
“回去呗,回去放着,再出来。”
我们往宾馆走,刚进长廊,就听见高妍的声音,仿佛在与人争执什么。
我将东西往小池脚下一放,飞快地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跑去。看到他们在一个店子与两个男人争执,两个男人站在门口,思远胀红了脸,高妍在他前面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对那两个男人说:“你让不让,不让我报警了。”
那两个男人堵住门,好像不让人出来似的。我一看就明白了,从后面抓住那两个男人的衣领向后一顿,那两个身子一歪,我就钻进店子,转身护在高妍的前面,问到:“妍子,啥事?”
还没等高妍说话,那两个人定了神,其中冲我喊到:“你们是一起的?拿了东西不买,不然别想出门!”
我环顾了四周,发现整个店子就这两个男人,放心了:“就凭你俩,拦得住我?打电话叫警察吧!”
其实,我进门前在他们背后拉他们时,就已经用力地向下顿了一下,他们应该充分地感受到我的力量了。
“凡是要讲规矩,拿了东西就得买,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另一个男人口风软了,估计我的力量起作用了,只要讲规矩,就好办。
“我们只是看一下,没想买”这时我才听到思远在背后小声地说到,我明明感到高妍拉住我胳膊的手气得发抖,我得硬气起来。
“兄弟,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中国的规矩你们知道?你两个一起上,规矩拳头讲,你们先动手,谁先来?”我转身向妍子叫到:“你俩靠一边,免得伤了!”
“打不打?你们来!”我站好了格斗姿势,怒目而视,那两个估计气势上有点虚了,一个说:“和气生财,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让开门口,我拖着妍子和思远出来了。
出来后,看到小池正在走廊另一边打电话,看见我们出来,就把电话挂了。她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正准备报警呢。”
我问高妍:“怎么回事?”
“思远看见一对玉石球,拿在手上玩一下,就放回去了,结果,那两个人非要我们买下,说在西安的规矩,拿过的东西就必须买,我就跟他们争起来了。哥,幸亏你来了,思远,看看我哥,大白天闹市口,怕他们把你吃了?”
“这又不是思远的错,哪知道碰上这种货,也没心理准备不是?”我帮忙解释到。
小池马上岔开话题:“走,上楼,看我的收获。”
我们回到房间,看了一下小池买的皮影,大家都觉得很漂亮。小池说到:“要说关中的传统,皮影可算得上号了,这就是古代的电影,或者叫古代的动画片,人在幕后操控动作,配上音乐和旁白,在灯光的反射下,将影像反射到幕布上,特别有韵味,我只是看过这方面的录像,这次来陕西,如果有机会,我们一起看一本传统动画片怎么样?”
她一说,把大家的兴趣点成功转移,刚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到晚上了,我们出来吃饭,穿过鼓楼,就进入了回民一条街,进街前我说到:“在这里真有一条规矩,是不能乱来的。那就是不准带猪肉食品进来,是吧,小池?”
“这个大家都明白。大家知道这条街有多长的历史吗?”不等大家说话,她说到:“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从唐代以来,大量西域人迁移定居长安,带来了不同的民族风俗和不同的宗教信仰,组成了这条街。”
听她说完,我们都感到非常震撼,一千年的历史还活着,这条街的人,是否代代传承至今?这条街的某块石板,是否留下古人的脚印?古楼的声音我们已经在刚才听过了,那是古代夜晚即将关闭城门的信号,而在它的脚下,这条狭窄的街道,已经开始生活的喧闹和食品香味的蒸腾。
这里有很多店子,都有老字号的名头,这里有很多小吃,都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出现过。高妍突然看到一个字,问高妍到:“你这么牛,读得这个字吗?”
“这个字读biang”小池回答。
“怎么笔划这么多?”
我说到:“这是后来人们生造的一个字,好像有个口诀,叫上面宝盖张大口,下面人向远方走,你也绞我也绞,中间夹个言大嫂,你也长我也长,中间有个马字旁,心字底月字旁,挂个弯刀找月亮,具体对不对我也不清楚了,反正这个字是后人乱造,字典上没有的。是吧,小池?”
“大概差不多吧,管它呢,这面估计很好吃吧。”小池回答到。
但是,张思远已经看到了一个牌匾:贾三家包子,惊呼到:“这个我知道,贾平凹写过!”
“好!”大家都同意先在这家吃。
这家包子店墙上,已然有块巨大的木制书法雕刻,原来是贾平凹的原作,客人已经爆满,等了十几分钟,抢得一个座位,思远买来各种式样的包子及粥饭,大家互相分着品尝,确实颇有特色。
出来后,本来已经半饱,但大家吃性不减,又买了些烧烤、点心等边走边吃,等走到一家羊肉泡馍店时,小池夸张地拍了拍肚子:“真后悔啊,吃多了,最想吃的到了,却没肚子了!”
“肥得跟头猪样,还没肚子!”高妍把“猪”这个字说出口,自己觉得破了这条街的规矩,自己吐了吐舌头。
经过今天晚上的美食诱惑,大家晚上商量,觉得应该在西安周围多玩几天,高妍说到:“起码,把想吃的尝过,才不虚此行吧?”
“还有,你要了解中国,就得来到西安,这也是我跟冯姨请假的理由,是不是?”我说到。
第二天,我们决定先远后近,从农村包围城市。第一站,华山。车子快到华山时,就听到小池一阵惊呼,大家往前方一看,华山就在眼前。
“那是什么?是上帝丢下的一堆乱石头吗?”高妍问到。
“比喻真好!”张思远说到:“只有上帝才能把这么大寸草不生的石头丢在这里吧。”
到了景区,就得停车,坐景区的专用车了。我问到:“是一直硬爬上去,还是要坐缆车?”
“不行,这么高,我爬不动,坐缆车吧。”高妍说到。
“亏你昨晚吃那么多,也不长点力气!”小池笑到。
到了缆车站,排了巨长的队,估计我们前面有百把人,听说,节假日还多些,我们来得早,晚几天暑期高峰,这里估计光排队得两个小时。
上了缆车,我才明白,有些雄伟,是缆车也掩盖不住的。这是我坐过的坡度最高的缆车,两边巨石光滑,大部分没有土,偶尔一块顶上些许飞来泥土,长着棵把矮小老松,不屈地在巨石上挣扎,虬劲地向苍天求助。巨壑深沟,不敢低头直视,白岩垂直,似乎剑指苍穹。华山是块巨碑,记述自然之伟大;华山是面镜子,映衬人力渺小。
下了缆车,很快就到了自古华山一条路的地方了,刀劈的山脊有人工开凿的天梯,两边光石深谷,哪敢顾盼,一侧石住铁链,不能保险。我让小池在前,我在第二,让高妍拉着我的腰带,思远在最后当保险,一步一软腿,一阶一长喘,总算过了这最惊险的地段,途中,看到一个石刻,原来是韩愈的诗“去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这个地方,遥望长安,真是人天之隔,前途茫然。
快到山顶,前方道观可见,隐约风铃作响,一边绝壁之巅,寒风从底而来。在他们稍息之时,我想看一看绝壁之下,结果,刚站到壁边,突然一阵横风,似乎从背后要把我向悬崖刮去,吓得双脚一软,坐了下来。这就是沉香救母,用神斧劈开的地方,这就是华山最大的一块石头,如果你到过这里,就能体会,它只能是上帝的杰作。
吃饱喝足,本来在山下,思远要和我在山顶上演论剑的戏码,结果,这寒风一吹,我们只剩下躲避的念头。华山是上帝之剑,人类到了这里,根本没有资格和能力论剑。
下山时,胆量稍大一些,大家开始有能力说笑了。但是腿软是克服不了的,看着几个背夫,陡坡下来飞快,如履平地,负重上山矫健,大气不喘。妍子看了,惊为天人。走走停停,总算挨下山来。小池倒还精神,只是高妍难以坚持,路途中思远我和也试过,背高妍下山,但路窄坡陡,确实增加了危险,只好放弃了。
总算回到宾馆,又到了晚上了。本来她们原先定好要去逛商场的,由于高妍腿走疼了,只好作罢工,我们到昨晚的那条街去,吃羊肉泡馍。
店外一口大铁锅,炖着羊肉骨头,汤色发白,显示出浓度及火候。进得店来,伙计问到:“几个馍?”
我们都有点懵,伙计识相,知道我们是第一次吃,就对我们说到:“我建议,女士们一个馍,男士两个馍。”我点点头,他就对灶台喊到:“四碗!”,然后拿出四个碗,里面分别装着相应的硬面馍,我们学着其他顾客的样子,把馍掰成颗粒状,伙计将碗送到灶台,只见加汤反复浸泡,加入粉丝、香菜等,羊肉泡馍就送到我们面前。羊肉的香味加上软软的馍,确实别有一番风味,我看到桌上有一碗油泡辣椒面,就往汤里加了一点,果然又辣又香,不负关中“油泼辣椒一道菜”的美誉。
估计是疲劳,晚上睡得真香。
第二天,我们就不敢爬山了,先到兵马俑,看始皇巨大军阵,没什么可说的,看到之后才明白,这样巨大的俑坑,不过是其陪葬坑的十分之一不到,可见大秦之强盛。其实我们路过始皇陵墓时,从车上看到那个圆形的如山的大土包,陵上青草绿树,陵下一代君王,如此协调而奇怪地存在着,不知道这是否喻意着生生之谓易的道理。据说,这个暮至今没有被盗过,那是怎样的设计,那是怎样的机关,才确保两千年来的平安。
从兵马俑住回走,就路过华清池了。我们来到贵妃汤,看到虽然精致但面积很小的贵妃洗澡的地方时,总觉得与白居易所描写的“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对应不起来。看到西安事变蒋介石的屋子,觉得也比想象中的小,当然捉蒋亭就不必去了,不仅因为高妍的体力,而且,这是后来人修的东西。在西安,不必看后来修建的东西,因为历史留存的原始文物太多,后修的显得不那么有意义了。
回去,我们随便看了看半坡遗址,看到那个著名的人面鱼身纹陶盆,看到了古人住房遗址及复原物,感觉到几十万年前人类的发展。那是传说中的上古真人所处的时代吗?如果不是,黄帝内经中所描写的上古真人应该比这还要早,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或许根本就没存在过?祖先崇拜的依据就这么不靠谱?但是,艺术,人类特有的创造,在几十万年前就产生了,这确定,他们就是人类,就是我们的祖先。
进城后,我们专门到城墙上走了走,宽大而坚固的城墙,也抵挡不了近代热兵器时代的冲击,但是历史的厚重,却实实在在地在脚下感觉。瓮城,这个在书中看到的名词,在这里我感受它在战火中的凶险,那仿佛一不是一个建筑的特色,而是一个埋藏千万攻城士兵的坟墓。对,西安除了历史,它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如秦陵一般。
下得城墙,路过一个戏院,里面正在表演,本来以为是我最喜欢的秦腔,结果,听了听伴奏,原来是豫剧,就没精神了。
小池拉拉我:“你听!”
远处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嘶吼,对了,那才是秦腔。我们向那个方向跑去,妍子都有点跟不上了,思远拖着她前进。走近一看,原来是三五个人在拉琴,城墙根下,也有七八个人在看,有个老年男人正在喊着秦腔。他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吼着一段描写秦琼的唱段,那气势如英雄孤独而悲凉,如战士沉痛而慷慨,沙哑中的悲歌如西安的暮色,残存的晚霞咏叹着逝去的荣光。这让我震撼,这是男人的歌,这是英雄的歌,这是黄土的歌,这也是饱受磨难的中华民族汉子的歌。“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我懂了。我想起了贾平凹先生所说“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怒吼秦腔”,一个怒吼,点出了真实的精神。
“他唱得像不像摇滚?”小池问到。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英雄总是孤独的,这是历史的悲歌。”
这回高妍又走不动了,不是因为体力。她被感动了,她眼泪噙在眼眶,呆呆地看着那个唱歌的老头,等思远拉她走时,她问了句:“这就是秦腔?”
然后她又自言自语地说:“比我们那蓝调好多了,为什么就没多少听呢?”
我明白,这是她的中国传统之旅,真正被感动的地方。
当霓虹杂乱了夜色,车灯掩盖了沉静,这古朴的大地,这充满故事的废都,也渐渐变得不真实起来。
在路灯下,明显看到杂乱的电线,法国梧桐的枝桠分割灯光,显示出极不协调的现代感。
但城市毕竟生活化的,骑自行车的妇人在糕点摊前挑捡,光膀子的汉子在啤酒中聊天,市井之气朴面而来。
我们决定试一试那个biangbiang面了,结果一端上来,发现面条宽得夸张,我想起了关中八怪中的“面条像腰带”的说法了。我想,这个biang是不是个象声词呢?猛吸一口,面条biang地打在脸上,力量和粗犷的感觉?
吃完饭后回到宾馆,研究明天的去向,我问高妍,明天爬个小山如何?她调皮了一下:“除非你请我去按摩,我脚舒服了就去!”
“请就请,当我小气啊!”
“别,庄哥,她要按我来负责,你好好休息,要不咱们明天就在附近?”思远回答到。
我想了想,问小池:“市内有你最想去的地方吗?”
“多了!”小池说到:“大小雁塔,大兴善寺,兴庆公园,碑林博物馆,但是,我最想去的还是咸阳,要不,我们先去乾陵吧?”
“你说了这么多,怎么安排?”我疑问到。
“还是先远后近,怎么样?”思远提议。
“好,那就去乾陵。”
晚上在房间,小池对我说到:“庄哥,你注意到没有?高妍和思远?”
“我没感觉啊,怎么了?”
“我发现,从华山那天起,高妍对思远没那么粘了呢,原来高妍看思远的眼神是含春的,现在倒好像是思远在讨好高妍了,你真的没看出来?”
“没有啊,我觉得他们挺正常的啊?”
“你们男人,就不注意细节,你想想,高妍的手包今天是谁提的?”
我想了一下,说到:“是思远提的,怎么了?他不该提吗?”
小池问到:“你以前发现过这个现象吗?没有吧。以前是高妍努力讨好思远,这两天好像调了个个,仿佛是思远在讨好高妍了。”
“正常吧,男人讨好自己的女人,很正常啊?”
“那既然正常,你还从来没帮我提包,这怎么说?”小池嗔怪到。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好歹这群人中,我算是老大,架子还是要端的。”
“不对,你这是不在乎我。我看出来了,那天你听到高妍争执的声音,把我买的东西往地下一扔,就冲过去了,完全不管我,你内心深处还是认为高妍比我重要,是不是?”小池这话问得急迫,我估计她是憋了好久了。
“你这话就是想多了。那我问你,是你买的东西重要,还是人的安全重要?是跟你轻声解释急还是平息争执急?”
“瞧把你急的,干啥,人家只是说说而已。”
“难道,我还不疼你吗?”我轻声在她耳边说到,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又打了我一下,说到:“我也要你帮我按脚,学学人家张思远!”
怎么办?女人的争执不需要道理,男人的解释不如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