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一下安静了下来,连窗外的风雨声都显得稀稀落落起来。
过了片刻,孙文放下茶杯,笑了笑,道:“罢了,先不说这个,除此之外,其实还是有着别的事。”
“哦?”道人有些疑惑,手指轻轻摩挲着青瓷制钟形杯,不由出声问着:“那是何事?”
孙文声音轻快,显是此时心情也是不错:“大周允建宗门的资格文书已经有眉目了。”
话音一落,餐霞道人念头电闪,心里就跳动一下,直直怔得呆呆,有些不可置信:“真的么?”
道人一边情不自禁说着,一边清亮无比的眼睛内精光就是一闪,凛然生出不可侵犯之威。
孙文微微一笑,没有在意他的激动失措,“不错,若无意外,这些时日运转一二就可得来。”
“十几年时光,付出近乎全家积蓄,外加无数香火情,才得来这么一个机会,实在是殊为不易啊。”说到这,孙文有些感慨,目光幽幽,盯着眼前道人,不由一叹。
道人心中一凛,面皮抽动一下,就连忙站起来,深深一礼说着:“大人恩情,贫道永世难忘,日后必唯大人马首是瞻。”
孙文连忙起身将道人扶起,呵呵一笑,声音转柔,“道长严重了,严重了。”
说罢,顿了一顿,诚恳说道:“你若为一宗祖师,必可享宗门香火功德而得长生,日后我若是谋得一方神位,你我还得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才是。”
道人微微一笑,缓缓出言表露心迹:“此次全赖大人之助,餐霞必不忘也。”
这时说着,就不由有些感慨:“大人也知,我原先宗门虽无征战杀伐之威,但法门却自有妙用,因而也凭此而享得一诸侯国供奉,虽说只是个小小的子国,但凭借着国君皇室的器重,道脉还是生活的不错。”
道人眼神一下恍惚,似乎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每日纯修悟道的日子,“虽不说蒸蒸日上,威名远播,但也无道统断脉之虞,甚至有着渐渐兴盛之势。”
“但自那位有一统宇内,混一天下之心的帝王称帝之后,大秦就连年征伐,破国并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宗门因此也被波及,与国同亡,一齐被覆灭,只剩下我这个不成才的弟子逃了出来,苟延残喘至今。”
说到这里,道人眼眶一红,泪水就不由落了下来,“餐霞,餐霞,我如何敢忘宗门之名?以此为名,便是要日夜督促我身负着重建宗门之责,一刻一息都要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孙文听了怔怔,一时沉默,良久才叹着:“那位确是雄才大略,若非后面其余诸国都是惶恐,合纵抗衡,又有着诸子百家圣人牵制,怕是征战还是不休。”
道人扶着桌子,痛声说道:“生于宗门,养于宗门,最后却无能为力,只能眼见得凶厉兵士攻破山门,师傅长辈,师兄姐弟尽皆惨死,实在是痛贯心肝,悲不能言。”
“那时我尚还年幼,未曾出山,并未在外挂名,所以才让我承继香火,以传后代。”
说到这,道人眼中凶光一闪,恨声道:“若非为道脉计,我必不与之甘休!”
孙文听了不由微微变色,叹了口气,不由劝道:“虽这里是大周疆域,但圣威莫测,遍及周宇,道兄还当慎言才是。”
道人闻得此言,心中突是一凛,如同一盆冰水浇在身上,不由一寒。
身子一颓,就倒在椅间,叹息一声,苦笑说着:“我虽自负天资不错,但这些年来,都在为重建宗门而奔波,全部身家也都投了进去,供给修炼的资源寥寥无几,凭着以前的底子才勉力修到了如今境界。”
餐霞道人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双手就不由轻轻抚过了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皱纹,心底一颤,“再想前进一步,凭借着这被透支干净的身体怕是无望了。”
“此生,只盼能得大周封敕允许,择一灵气尚可之地,再立宗门,以保宗门道统不失,不负先师宗门遗命即可。”
孙文开始时还不动声色,这时越发听到后面,就越发动容,不由出言说着:“道兄只要立了宗门,死后亦可为一派祖灵,徐徐积累功德气运,哪怕转世投胎,未来未尝没有得道长生的机会。”
餐霞道人慢慢醒过神来,吐出一口浊气,笑了笑,就说着:“但愿事随人愿吧。”
孙文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踱步至窗口,怅怅望着外面的潇潇风雨,神色肃穆。
房内一时沉默,过了许久,孙文幽幽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关于我儿一事,如今也有了一些变化,这时还需道兄斟酌一二。”
孙文说完,就移步到道人身前,自袖中取出一张人物卷宗递给道人。
道人伸手接过,展开一看,就不由疑惑出声:“伏尘?”
孙文略一点首,说着:“我观这少年生运起伏,似是而非,颇有些古怪之处,故而想与道长相商,看其是否亦是大运之人。”
道人听了就皱了皱眉,将履历看完就轻声问着:“先前寻遍诸县,不是才选好那个天生福禄的唐家少年吗?为何突然要改?”
孙文叹息起来,面容上略有忧色:“之前你也望过,结果如何?”
道人沉吟少许,定了定神,回想说道:“是个大有福运之人,只是其滔滔福运之内却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蕴藏其中,隐隐传来一股吞吸之力,搅动这周身气运,我也看不真切。”
孙文踱着步,脚步却悄无声息:“唐家确是有着许多神秘之处,为了盛儿,我才不惜冒着风险,若现今有着更好选择,何不?”
道人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可夺运嫁接之事非同小可,有伤天和,先前筹谋十载,缓缓布局,潜移默化之下我才与之结下众多因果,可在施术之时与我抵消些许反噬,避免损了太多功德。”
孙文垂下眼睑,面上带着杀气,冷声说着:“这我也知,不过其于我儿婚事是一阻拦,大周法网之下,我亦是不敢对一县首元直接下手,只有用着那秘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缓缓消磨蚕食其气运,杀人于无形之中。”
一阵沉默之后,道人心中轻轻一叹,但想着先前的立派承诺还是只能应下,于是说着:“那好,我先去望下那少年气运,若是可以,那就依你所言。”
孙文顿时大喜,深深一礼,恳切说着:“多谢道兄!”
这时,窗外浓重黑云下打了一个亮闪,照亮了两人脸庞。
雨倏忽就下的大了,苍苍茫茫的雨幕之中,杀机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