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也清楚,一日入了这一门,他就不可能脱离了,他们,必定掌握了数不胜数的自己的案底,而这些案底,也会随着为他们做越多的事,而变得越来越厚。
这条路是无底洞,是深渊,他甘之如饴。
他点头,回问道:“大哥,你不愿让我提这些事,我便不提了,咱们不说广州府的生意,就说尼姑庵命案......”
他微微顿了一顿,低声问道:“听大哥的意思,要铲除的并非一人,那几个人,解决了吗?”
赵洪川微微蹙眉,摇摇头,道:“去晚了一步,让他们逃了。”
王伯伦捻须深思片刻,道:“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解决吧,正如大兄所言,咱们兄弟三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兄出事,我也难以独善其身。”
他说的如此明白,只是希望能够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套取到了范继道手里的腰牌。毕竟,手里的底牌越多,对自己越有利。
赵洪川轻咳一声,道:“你想知道,我自然据实相告,只是你听过以后,便必须要结束这事儿,否则,主子那儿,我可求不来情。”
王伯伦点头。
赵洪川唇角微扬,道:“三联帮少帮主。”
王伯伦微微扬眸,问道:“三联帮?闻所未闻啊。”
赵洪川笑容带着一丝残忍,道:“三联帮不过是几个孩子编造出来的名头罢了,他们却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头。”
“哦?”王伯伦才发觉,这件事情似乎很有趣。
赵洪川道:“鹿鸣三杰。”
......
王伯伦怔住了,鹿鸣三杰?鹿鸣三及?鹿鸣三杰?
自己的亲侄儿,不就是鹿鸣三杰之首?
赵洪川一点也不惊讶王伯伦的惊讶,他能去般若寺追杀沈康三人,自然是将这几个人的身份彻查的清清楚楚了,他清楚的知道,王麓操就是王伯伦的亲悌侄。
让伯父去杀自己的悌侄,其残忍程度,与让父子相残有什么区别?
太仓王家诗书衣冠传家,王伯伦走到今天这个利欲熏天的地步,这并不证明他可以对自己的血脉亲人刀剑相向。
而赵洪川,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他非常想要知道,王伯伦究竟能为钱财舍弃到什么程度,他要考验的并非是王伯伦对主子和自己的忠诚度,而是他对金钱的忠诚度,这直接影响到以后自己对他可以信任到什么地步。
王伯伦此时如同被旱雷在脑子里炸开了一般,耳朵里全是嗡鸣,嗡鸣声渐渐散去,他头脑里却一片空白。
“什么?这怎么可能?”
王伯伦猛然站起身来,道:“我家麓操乃是汝宁府院试案首!他岂会与范继道那厮搅合在一起!这绝无可能!!!”
赵洪川笑笑,道:“你那侄儿都是被姓沈的小子连累的,说来你也不必如此震惊,那三个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刚才考中秀才,就出门来游学,你当他们是什么?孩子?我倒不这样认为。”
他顿了顿,笑着道:“敢和河盗结交,他们三个,不简单着呢。”
王伯伦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的悌侄,那么清高的少年,会和河盗头子搅合在一起,他抿着唇,冷着脸道:“大哥,这件事还需调查清楚,不能因为范继道一面之词就将我家的玉树给就此扼杀了!”
赵洪川还要说些什么,王伯伦却摆手道:“今日多有得罪,尼姑庵的敏命案,我自会一力处理,不会闹出大乱子来,至于麓操的事,我会调查清楚,再与大哥商量着来。”
赵洪川微微一笑,道:“好吧。”
好吧?
赵洪川意料之中。
任何人都有软肋,他,似乎找到了王伯伦的软肋。
王伯伦不做多想,他指向尽快回去,尽快见到王麓操,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伯伦上了小轿,轿子自大兴米铺后角门悄然转了出来,上了街却没有往王府去也没有往中都留守司去,而是顺着小路一转,去到了凤阳府府衙衙门。
王伯伦这顶小轿子,在府衙衙差看来,实在是太普通了,衙差上前,凶神恶煞的阻拦,道:“何人竟敢将轿子停在府衙!快快离去!”
这几个衙差早晨才被臭骂了一顿,这时候心情正不好,这人就撞上枪口来了,他岂能不去吆喝上几句!!!
王伯伦心里正不痛快,他猛然一撩轿帘,露出自己充满狠毒的眼神。
衙差一见王伯伦,不由得心里一震,往后一退,拱手道:“留守司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勿怪!”
王伯伦冷哼一声,放下轿帘,道:“让你们府尊大人去前厅见我。”
“是,是。”衙差连声回答,弓腰弯背的用自己头顶送这顶不起眼的小轿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府衙大门。
经过府衙大门的门槛之时,王伯伦撩开轿帘,抬眼看了看,恩,宽敞,明亮,这与那狭**仄的后角门不同,这才是他要的。
他放下了轿帘,眉头深锁,是他要的,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想要享受片刻的明亮,就必须要将自己全身都浸在黑暗中,这就是有得必有失么?
难道不择手段为自己争取,真的有错么?
他王伯伦,做错了什么?
“大人,请下轿。”外头的仆从轻声唤。
王伯伦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哼:“恩。”
仆从得到了回应,将轿帘撩开,哈着腰道:“大人。”轿夫将轿子压低,王伯伦被搀扶着下了轿子,双手负于身后,昂首挺胸的进了门。
当他进门之时,已经见到凤阳府知府王大章正穿着一身绯红官袍,一脸严正的站在门口处。
远见王伯伦来了,王大章拱手作揖:“下官恭迎王大人。”
“免礼吧。”王伯伦轻道一声。
王大章直起身子,才发现,今日的王伯伦正穿着一身蓝色四周镶黑色宽边的直裰,头戴着东坡巾,正是时下文人最常穿着的打扮,他略有些惊讶,王伯伦大清早的来访,又穿着便装,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