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麓操轻哼一声,将折扇舒展,于胸口扇了扇,道:“我早已有亲事在身,过年便要完婚,不敢唐突神女。”
王陆安笑道:“若你们要出手,那我可不没了机会,此番正好,正好啊!”他看向沈康道:“三郎,你看愚兄如何?”
沈康泯然一笑,道:“这事我说了不算,婚姻之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对,对,你说得对。”王陆安心下荡漾,面色微红,一副怀春模样。
“诸位公子,该上早课了!”不知何时,许伯来到众人身后。
一听许伯出言提醒,众人纷纷拱手,然后朝着山上走去。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朝廷传来郭勋下狱的昭告,夏首辅官复原职,整个书院都是欣欣向荣之景,学子们期盼着将来也可以有参与朝堂其中的一日,无不奋发读书。
唯有江柳愖和王麓操二人,面色却一日比一日的凝重,问其究竟,二人却不约而同的缄默不语。
沈康猜想,能将这二人联系在一处的,唯有江柳愖之父与王麓操之叔父同在礼部为官这一条。严嵩重回礼部,大抵是开始了纠集党羽,贬斥异党的动作。
休学之日又到,因现下沈家人居于县里,沈康便收拾好东西与刘术下山回家。
一路上秋高气爽天高云淡,二人走的意趣非凡,心间也就乐了起来。行至县城门口,正好瞧见一群人围拢在一起,沈康觉得新鲜,便往前头靠去。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着孝服,头插稻草,跪在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面前。
少女面容姣好,一双眼睛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意志,她分明是弱势的,却不知为何,始终强硬的将腰背挺的笔直,颇有一番宁折不弯的味道。
她双眸清冷,苍白的小脸嘴唇嫣红,见她身前的尸首,大概是亡了亲近之人,可面色上全无痛苦,只是森冷的盯着尸首。
往常在电视里遇上的卖身葬父、卖身葬母,无不是小白花戚戚苦苦,恶少调戏,主角救下少女这种桥段。沈康驻足观瞧,左等右等,却没等来恶少让他英雄救美一番。
再看眼前这位,不像凄苦,反倒是愤恨。
这又是为哪般呢?
妈卖批,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沈康四下看了看,指指点点的人不少,上前询问的却一个也没有。他走上前去,蹲在少女面前笑问:“小姐姐,你卖身,多少银两啊?”
少女抬眸看向沈康,两只眼睛像是一道寒剑一般,但见沈康是个孩子,便收敛了一些:“小子,走开。”
这是这个女孩对沈康说的第一句话,沈康微微一怔,反倒嬉笑起来:“小姐姐,我有银子。”
少女上下看看他,见他穿着青衿长衫,知晓他是个读书的孩子,两只手握的紧紧的,那双手泛着白,与她的面色一般。
她咬着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道:“我只卖苦力,不卖身。只卖五年,并非此生。”
沈康笑了笑,用眼睛瞟了地上那尸首一眼,问道:“这人不是小姐姐的父亲吧。”
少女微微蹙眉,道:“不是。但他曾以衣衣我,以饭饭我。他死,我不能让他暴尸荒野。”
“好有义气。”沈康赞了一声。
少女冷声道:“十两银子,你买是不买?不买就滚开。”
沈康站起身,用胳膊肘拐拐刘术,目光一刻没从她身上挪开:“阿术,银子。”
刘术道:“三郎要买她?”
沈康道:“用十两银子,买一姑娘家最美的五年,如此划算,为何不买?”
少女闻言看向他,道:“小小孩童,你口无遮拦,枉读圣贤书...”
沈康笑道:“你别怕,我虽买你五年做工,但不会强占你,咱们去衙门立下红契,如此你可安心?”
“强占...”一旁观瞧的老汉笑了笑,调笑道:“小娃娃,你那话儿长毛了么?如何能强占这姑娘?”
沈康咬牙,总有一天,会长的!
他面上毫不在意,又问少女:“如何?”
少女顿了顿,终究是点了点头:“好。”
沈康笑着将银子递给她,眼睛瞅着她,对刘术道:“走,买棺材去。”沈康乐得嘴合不拢,分明是开怀不已,哪有买棺材的模样啊。
少女利落的起身,问道:“先去衙门吧,你不怕帮葬下他以后,我逃走了?”
沈康道:“你分明恨他,却为义之一字舍身五年,这样的人,我怎会怀疑?”
说完,他扬着头,自走在前头。
少女看着他走远,眉心微蹙,咬着唇,追上前去:“公子,我叫赵婉兮,家中行九,您便唤我九娘吧。”
沈康摇摇头,笑道:“赵姑娘,名字是一个人的尊严,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只卖身五年罢了,不必委屈自己。你年长我几岁,我便唤你婉姐吧。”
赵婉兮没想到,这小孩竟然如此通情达理,一时间心间有些感动,眼神也柔和下来:“你怎知我出身大户人家?”
沈康道:“你的一言一行,虽拒人于千里之外,却难掩气度,脚的也比平常人家的姑娘要小一些,应该是幼时缠过足,后来又放开了。我却想不通,为何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会武艺呢?”
赵婉兮又是一惊:“你,你又怎知我会武艺?”
“你的手啊。”沈康道:“你的手,虎口有薄茧。方才你一握拳我便看到的。”
赵婉兮沉了一声气道:“我家祖籍岳州,几年前,家父出门行商,一去便没了消息。就此,也就家道中落了。后来各个商户上门逼债,母亲一病不起,撒手西去。大兄将财产偿还了债务,我们兄妹几人,便离开家乡讨生活。不久以后,我...”
她眸中升起愤恨,道:“就被那人拐走了,他是个跑江湖的杂耍卖艺人,教我舞刀弄枪,是为卖艺赚钱。”
沈康凝眉想着,原本好好的大户人家小姐,命运却如此多劫,如今沦落到卖身葬仇人,也是可怜。
他泯然一笑道:“好在,他已经死了。”
赵婉兮道:“是啊,死了......”人死了,是恩情还是恨意,也就不重要了。
刘术推着尸首,车轮子碾压在路上,免不得颠簸,那死人脸上的白布随风一抖一抖,就像是在呼吸一般。
天哪,先生,我要去应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