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娘家占了彻底的上风,李姌的心情可算是彻底地飞扬了起来,再不复出发前的庄重,刚一到家,就拉着葛日娜还有几个女汉子唧唧呱呱去了,独把罗开先撇在了一旁。
罗开先也没想限制玩心尚在的李姌,恰相反,他倒觉得自己的新娘能够保持轻松的心态更重要,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时代。
当然,被新娘抛到一边而又心甘情愿的原因是因为他也有事要做,奥尔基正守在他的会客房外面,安提亚诺在与他闲话,不远处除了亲卫,还有四个外来人,其中两个人头上缠着黑色头巾穿着羊皮袄子很像葛逻禄人,另外两个则是扣着一顶皮帽子,从帽子边沿可以看得出来,那下面的脑袋是个没毛的。
没理会外人,罗开先走进会客厅,招招手把奥尔基叫了进来。
“于阗人的事情处理好了?那个女人是你的妹妹?”当着自己人一点也不用客套,罗开先直接开口问道。
奥尔基的脸色有些复杂,他没有直接回答罗开先,而是把手里提着的一个薄毯子系成的包裹放在了长桌上,“将主,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你先看看这些……”
保加利亚人说着话,把包裹解开,里面的东西丁零当啷地散开,摊开了小半张桌子。
罗开先没在意奥尔基有些卖关子的做法,事实上他也根本不在意言不由衷的礼节。桌子上摊开的东西吸引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
散开的时候声音很清脆,罗开先本以为是呈送的金银之类,却没想到居然是他意想不到的东西——至少七八十件可以贴身藏匿的金属小物件!什么指虎、戒指刺、项链坠、发簪、手镯刀、掌中刺之类,应有尽有,这些小物件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最小的甚至还没有一颗图钉大,只不过这可不是人们喜欢的随身饰品,每个小物件上面不是带尖就是带刺的,还有几个带钩的——多数的尖刺上面并不是金属本色,而是泛蓝或者紫红的诡异颜色,如同蝎尾针或者马蜂刺一样泛着危险的光芒。
“那些于阗人身上搜出来的?”看着这些小物件,罗开先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这些看起来小巧的小物件,可不是什么孩子们玩的玩意儿,放在合适的人手里,任意一件都是能够要人命的凶器,即便是他本人,如果毫无防备,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防护得了自身安全。
“将主,这是那些于阗人的,但不是搜出来的。”奥尔基谨慎的回答道。
脑子高速运转的罗开先马上听出了亲兵队长的话外音,“你是说他们主动交出来的?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意图?投靠我们?”
“回将主,他们的头领名字叫尉迟谨,据他所说是想要投靠我们!”奥尔基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谨慎。
罗开先没有马上表态如何,而是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转起了圈。
毫无疑问,仅仅凭借这些明面上的物件,对方的身份就不会简单,他至少有六七成的把握能确定这时代的杀手或者间谍,这种职业对灵州有用吗?当然有用,老罗早就想过培养这样一批人来面对越来越复杂的局面,但是之前因为路途不安定,如今又因为事务繁忙以及没有合适的掌控人选,这事情还停留在酝酿中。
如今有一批现成的人手送上门来,他却并不欣喜,而是狐疑。对方的来路、目的、品性都是大问题,罗开先喜欢精兵没错,但他更知道精兵一旦出错,产生的危害会有多严重。
感觉这样空想是没用的,罗某人开口问道:“尉迟谨,就在外面站着的人里面?”
“是,将主!”
“嗯,把他们都带进来!”
“将主,是不是再叫几个兄弟进来?”知道对方不是简单的人,奥尔基也有些担心自家将主遇到行刺之类的危险。
“不必,带他们进来!”区区四个人,还不知道罗某人在意,并非他托大,而是有了心理防备之后,他无惧任何人,即便身高力大在室内格斗上不占便宜,但他随身带着的飞刀还有空间里能够随手取用的塔盾可不是假货,无论哪一样都能让心怀叵测的人喝一壶。
少顷,门外的四个男人被带了进来,随着他们身后的还有一脸笑眯眯的安提亚诺,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很敏锐的感觉到了来人身上的危险,不声不响地又守在了门口。
四个男人的外表都很不起眼,顶多一米七五的身高,不胖不瘦属于扔到人堆里找不见的那种,脸上都有一点高原红,还带着风吹的粗厉之色,看着就像草原上老实本分的牧民,唯一不同与众的是几个人的眼神没有牧民那种淳朴憨厚,反倒灵动锐利得多。
四个人陆续进门之后,一个光头把帽子摘了低头掩胸行礼道:“于阗残民尉迟谨率部三人,见过大将军王巴托尔!”
余下的三个人没有说话,但一举一动都跟着领头的尉迟谨,包括摘帽掩胸行礼。
“大将军王?从何说起?”莫名其妙的多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号,镇定如罗开先也觉得好奇。
“将军难道不知?七河一带已经传遍了,无论是葛逻禄人还是土库曼人,没有人不知将军的名字。”尉迟谨的话语很谦卑,脸上堆着笑容,带着明显的讨好。
好奇心只停留口头上,罗开先对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其实并不在意,对方的恭维让他有些厌烦,却也没有随意驳斥,而是马上掉开了话题,“尉迟谨……你是于阗王族?和尚?所为何来?”
“小人不是王族,尉迟是于阗旧王赐姓,也不是和尚……只是一个小沙弥,挣扎求活命的人!于阗国灭,小人等无有生存之地,恳求大将军王收留!”尉迟谨弯着腰,头也不敢抬的回复道。
“抬起头说话!”看着对方有些做作的举动,罗开先说不出的厌烦,呵斥了一句,随口说道:“本将军非是容不得人言之人,勿需在本将面前装摸做样做出一副奴才相!”
“遵从您的意愿,大将军王……”尉迟谨声音有些颤抖的回应道,有忙不迭地抬起头来。如果说先前他的举动是装模作样,这会儿他是真的害怕了,眼前这位巴托尔将军如同传言之中一般高大,那双眼睛仿若能够看透人心。并非完全因为这些表象,而是因为他所了解的事实,在他和他的手下们探听到的情报里,这灵州将军可是率领手下的军队杀了几个倍数的敌人,却始终没人能够探知这位将军确切底细,面对这样一个人物,没人敢说自己不怕。
“沙弥?你是佛教徒,为何操持这些杀人的物件?”罗开先一边翻看着桌上的暗杀工具,一边扫视着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几个人,“据说佛门有甚么五戒十戒,你这沙弥头衔想必来得不那么正当,还是说你本是佛门派来探寻本将军底细?”
“回大将军王,小人和从属本是于阗王帐下密谍,大人应知,于阗本与佛门密不可分,小人与摩罗……”说到这里,他回指了一下身后另一个光头,才接着说道:“还有这次前来另外六人都曾在王室禅院挂单,所谓沙弥只为掩人耳目,与寺庙里那些大人物毫不相干。”
罗开先未置可否的撇了撇嘴,“如此说来,于阗旧王对尔等应该很器重才是,为何他都死了,你们还活着?”
这话可以说尖刻至极,但这是一个主辱臣死的时代,就像后世二五仔会遭受所有人鄙视一样,在这个时代,将军战死,他身边的侍卫同样会陪葬,王若战死,他的身边人如果活着,不是为了王复仇,就是忍辱偷生的窝囊废,没人看得起。
“禀明大将军王,我等原本是于阗国中各族系奴隶,旧王召集训练我等,非为培养子女,而是视我等为虫豸,旨在培育咬人的毒虫……非我等不知感恩,只是……恩怨难分……”尉迟谨的口舌很伶俐,只是或许说起了伤心事,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倒像是动了几分感情。
一群战斗兵器能有感情吗?罗开先一时也难辨真假,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想到这里,罗开先抬手止住尉迟谨的话语,盯着眼前这个光头的眼睛开口说道:“本将不会相信区区几句话语……勿需多言,与话语相比,本将更相信人的举动!没错,你既然率人投靠,本将就给你这个机会,只是如何安置你等,务必遵从本将旨意,不得有丝毫违逆,可有异议?”
这既是一次试探,也是一句许诺。
能混做密谍还能在葛逻禄人的进攻下保住性命的人当然不会是蠢货,尉迟谨当先,其他三个人随后双膝跪下,以头触地,大声呼喝道:“愿为将军效死力!”
“都站起身来!”吆喝了一句,等四个人都站起来,罗开先扫视过每个人的神色,才点点头说道:“效死力暂时不必,本将不需要用人命交换之事物,你等尽可安心!”
“谢大将军王!”两个卷毛两个秃头又整齐划一的低喝。
“奥尔基!”罗开先没再理会几个人,而是直接叫了自己的亲兵队长,“你选一队亲兵,带他们所有人去洗漱,给他们配备新衣物,再去海顿那里找人给他们查验身体,然后把所有人交给西德克诺德……”
如今灵州营地接纳新人,已经自有一套完整的程序,罗开先为了安抚人心,才多嘴了几句。
“遵令,将主……女人也同样如此?”
“同样,包括你妹妹!”
“遵令,将主!”
面对主将已经做出的决定,亲兵奥尔基和安提亚诺两个人不敢说什么,哪怕他们心中有什么想法。
罗开先也并不在意这一点,其实从一开始,他所有的问话都是刻意的试探,目的不过是为了衡量对方是否值得接纳。
至于这些人是否会对营地造成危害,他是从不担心的,因为他有信心自己这只队伍可以同化任何外来的人员,哪怕有别家势力的死忠,也不必担心他们能做什么——民营里面不愿做女红闲得无聊的老妪有不少,她们可不白给,分辨是否外来人这种活计交给她们最是合适,那一双双眼睛可不比后世京城里面的红臂箍来得差,甚至战力犹有胜之——她们可是带刀或者拿着弩箭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收了这批人,他可以培养适应这个时代的自己的密谍,至少可以用来培养防御密谍偷袭的人手。
至于这些人到底能不能用,他并不担心,蓝眼睛魔鬼不是说着玩的玩笑,他队伍中的纪律和待遇更同样不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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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写了一百六十多万字,才三千收藏,看来这书还真不被很多人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