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守如赶忙头前带路作为引领,留下停在原地有些发懵的卫慕乙黑。
其实罗开先并不需要有人带领也能知道周围的大概情况,但是精神力这种东西并不是万能的,就像红外扫描可以发现散发热量的生物体存在,却并不能生成那个生物体的确切表象一样,因为习惯,真实的世界总还是需要用眼睛亲自去看的。
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是美好的,虽然这个时代的天空远比后世晴朗,甚至河水都比后世要清澈,但是却并不意味着这个时代就是一个单纯完美的理想国。
反而因为规则的缺失,律法的荒漠,人的远比后世更加残酷,这种残酷不只是因为贫困,也不是因为自然环境的恶劣,而是来自于人性的卑劣,罗开先恰好有幸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灵州土围子里面的建筑与他的外墙一样古旧,但里面的空间却并不狭窄,只是不知多少年前这里的前辈建造的房子,如今同样破败的不成样子。
当然这不是罗某人巡视的重点,罗某人想要看的是人。
各种各样的人,被禁锢在房子里的人,被拴住木栅栏上的人,身上满是鞭痕的人,满手粗劣蓬头垢面的人……基本都是女人,年纪都有些无法分辨,而且无有例外的全都衣衫褴褛,很多甚至没有衣服赤着身子,当然,那可不是什么美女,而是常年营养不良像是骷髅一样干瘪的女人,手脚不灵便是稀松平常,缺手缺脚也不是稀罕……
还有无知的孩童,光着屁股乱跑的,双目无神呆滞凝望的……
这,仅仅是眼睛能够看到的。
罗某人有精神力作弊,甚至可以探查到某个偏僻的屋角还没有腐烂完全的尸体,某个杂院的地下埋藏的全身被捆缚的骨头,仔细观摩那骨头的特点,分明是很纤细的女人骨头。
压抑着心底的波动继续前行,程守如带着老罗来到了乌塔部首领的住所,几具明显是反抗而干掉的尸体扭曲的散落在地上,旁边是一群被解除了兵器的健壮男人被压制在墙边,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戈日登时刻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几个手持弓箭的战士更是箭上弦时刻准备射出。
十几个衣衫褴褛能走动的女人被从屋子里带了出来,除了比其他地方的女人稍微干净点之外,一个个都如同行尸走肉,如同程守如的言语,任何人都能从她们的眉眼特点看出那是汉人的特征。
步入房子的正堂,一股糜烂混合着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老罗抬眼就看到了正对门口墙面上的诡异,那面墙上被挖出了许多个方形凹坑,凹坑里面摆放的分明是人类的头骨!
这些头骨并不是后世那种实验室制作的惨白标本,而是一个残暴的家伙炫耀自己武力的徽记,多数都是枯黄的骨骼弥撒着腐臭的气味,有的上面还带着干涸的血迹,黯淡的光线下,更是显得阴森诡异……
很有些恐怖的环境,却没有令罗开先产生任何畏惧的想法,反而压抑不住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
“将主,这好像是用人头骨做的东西……”程守如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巨大的杯子,递到了老罗的手中。
老罗有些无措的接过这个杯子,退到屋子外面,才有精神打量手里这个玩意。杯子很重,至少有三五斤,形状很类似后世的大肚子白兰地酒杯,只不过这玩意儿明显要贵重得多,底托和托柄很明显是金子制作,杯身则是半个椰子壳大小的骨头,一个成年男人的头顶骨!
随手把这东西扔给了身后的奥尔基,老罗恨声说道:“老程,命令你的手下,把这里面所有的男人都赶出去,包括戈日登!集结,就地看押,有反抗的,杀!”
“遵令,将主!”程守如的声音很兴奋,显然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安提亚克,安提亚克!去找李轩,让他召集两千个性格稳重的女人,过来这边,安抚这里的女人和孩子!”这种事情不是老罗擅长的,他只能找别人,而且必须是那种年纪大些有耐心的女人,还好队伍里并不缺少这样的人力。
“是,将主!”
“奥尔基,叫人把卫慕乙黑带出去,这里不需要他!”
“遵令,将主,不过,他的那些亲兵……?”
“同样赶出去,不,送他到李德明的帐篷!告诉卫慕乙黑,这里的事情今后我说了算,卫慕部最好别搀和,还有他的亲兵,有敢反抗的,同样不需要留手!”
“是,将主!”
几个亲兵涌出之后,没过几分钟,程守如和他的手下动了起来,几乎是瞬时间,整个土城内外乱成一片,哭喊声、喝骂声、打斗声、厮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偶尔更有马匹奔跑的踢踏声穿行而过,那是骑兵营的战士在查遗补缺。
就像铁锤砸核桃,这种事情没什么悬念。即使这个所谓“乌塔部”的男人野蛮凶悍,在老罗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轻易敲碎的核桃,他们那种粗劣的蛮勇只能对付无知的人,万里征途归来的战士们早已经磨砺成的杀戮机器,而且是职业化的杀戮机器。
面对以伍为单位组合作战的士兵,自负武勇喜欢单打独斗的所谓草原战士能做什么?就像冲着罗某人叫嚷的戈日登,虽然膀大腰圆或许是一员猛将,但他又能怎样?
长矛、厚刀、坚盾加上弓箭的同时组合攻击,对付这些连皮甲都欠奉的“野蛮人”,真的不要说欺负人。
很快,各种杂乱的声音开始消饵,肃静了一阵之后,大队骑着马匹的女人奔进了土城,然后,女人的哭喊声、咒骂声、尖叫声让这个小城内部如同开了锅一样的翻腾起来。
带队过来的李轩和窦铣两个人只是进去了一会儿功夫,就被队伍里要发疯的女人赶了出来,两个人有些无语的骑马来到老罗身边。
窦铣扫视了不远处被压制的像死狗一样的乌塔人一遍,眼睛里的愤恨一闪而过,有些低沉的向罗开先问道:“罗将军,怎么办?把这些狼崽子都杀了?”
没等老罗开口,旁边的李轩按耐不住的说道:“没错,这些家伙就不应该活着,简直是草原上的畜生!”
“轩小子,你闭嘴!”暴躁老头子窦铣喝骂了一声,然后说道:“此事自有罗将军给那些女人做主,要杀要剐自然有将军说了算!”
“不,这事我说了不算……”罗开先摇摇头,尽管他也恨不得杀了乌塔部所有人,“那些乌塔部的人是否该死,应该由土城里面的女人说了算。”
“由那些女人说了算?!”窦铣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他旁边的李轩也同样是迷惑的表情。
“没错,你们看到了,乌塔部的那些畜生是把女人当成肉奴来用的,根本没有一点人的心肠,如果我们杀了那些畜生,土城里面的女人怎么办?”老罗不得不解释几句,他预感到未来的一段日子,这种事情很有可能会继续出现,届时怎么办?这次的事情完全可以作为一个首例。
“三郎,你是说……”李轩好像想到了什么,却无法说明。
老罗接着他的话说道:“嗯,轩兄可能猜到了,城内的女人活得不像人,她们心底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怨恨,如果不让她们发泄出来……等那些乌塔部的畜生死绝了,她们该怎么活下去?”
窦铣和李轩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点点头认可了罗开先的说法,却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前者,经历过的事情太多,类似的事情在昔年的唐人营同样发生过,由己及彼,自然是心事重重。
这个土城里面发现的意外,很大程度上打乱了罗开先最初的构想——招募附属势力做辅兵,因为这些草原人如果训练得好,可以成为精锐的骑兵。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首先接触的这些乌塔部的人,比他想象中更野蛮!
罗开先这人可没有什么圣母心态,比起后世的普世价值观,他更相信恩怨循环。就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的因果律,但是他又非常不喜欢佛教的那种宽恕忍,比起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概念,他更信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作为一个外来人,罗某人不了解乌塔人与那些女人之间的仇怨,在他看来所谓的弱者被人欺压是不懂得反抗,否则可以有千万种杀死敌人的办法,所以他也无意做什么仲裁人,但是这些乌塔人在欺辱弱者不说,还把女人当肉奴和食物(某些残留的人骨头上有撕咬的痕迹,从根本上触及了罗开先的道德底线。
于是,罗某人索性任性一回,反正他也不是一定要招揽乌塔部的人做士兵,当一把仲裁人也未尝不可,至于是否会得罪党项人云云,他是从来没有在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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