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候的很多布置,譬如黑色的四脚钉,譬如用来发射长矛的简易床弩,这些玩意儿白天时候会收起来,但是总免不了会露出一些瑕疵,遇上安娜莉亚这样一位眼界开阔口舌刁钻的人物,经常会把老罗的问得汗啧啧的,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还好这位来历非凡的女士只是来见识一下李姌这个学生的心上人,顺便给老罗一点压力,叮嘱了李姌几句,再指点了作为语言教师的十几个人,便带着侍女施施然的离开了。
负责教授语言的人并不都是唐人,也有很多人留着唐人的发髻,但是从眉眼之间还是能看出塞种人或者闪族人甚至典型的地中海人的血统特征。当他们操着一口不同的西方语种说话的时候,老罗手下的战士们也不禁露出了或者好奇或者意外的笑容。
这是很少见的,因为老罗这些战士们都是出自角斗士这种底层,而且多是来自不同的民族的失败者,骤然见到说着自己民族语言却是异族人的装束的家伙,不能不说是一种触动。
老罗对这种现象不闻不问,这些战士们虽然决定了跟随他老罗的脚步,但是对于东方还是处于一种模糊的概念中,用说着他们家乡话的人来表述一些东西,比老罗自己说上千言万语都好用。
李姌对这种事情不在行,只是走在老罗身边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三兄可是觉得老师她有些……刁难人?”
“四娘你说什么?”老罗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安娜莉亚女士?她很不错啊,至少可以看得出她是很关心你的。”
“是啊,老师就像我阿娘一样。”李姌的眼睛弯的像月牙一样,笑容满面的用手摸着自己的耳朵。
“不过,四娘,”看着这个火女郎的表情,老罗忍不住有些嬉弄的想法,“说起来,你的好多习惯也是学自你的老师吧?”
“什么?”李姌愣了一下,看着老罗有些揶揄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了,“三兄你取笑我,我哪里有老师那么刁钻了!”
“呵呵,我开玩笑的,四娘爽朗开明,是个好娘子。”老罗见好就收,心说,你是不刁钻,而是遇见问题会从头问到尾,不过这个话是不好说的,否则李姌肯定会像花彪抓狂时候的模样,“不过你和你老师的关系看着确实很好。”
“嗯,安娜莉亚老师的性格很坚强,而且很学问很厉害,家里的老祖有时候都说不过她。”李姌确实很崇拜自己的老师安娜莉亚,她的父亲性子沉默寡言,母亲死得很早,她有些感触的接着说道,“老师就像我阿娘一样,很多事情都支持我,就像去君士坦丁堡,家里人是不同意我去的,他们认为女人就应该守在家里,说是祖传的规矩。三兄,故乡那边就是这样吗?”
老罗也有些无言相对,虽然他也不了解这个时候真实的故土,但是想来几千年的重男轻女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差误的。但是说了这些对这个单纯的姑娘却难免是是一种打击,于是他有些敷衍的说道:“四娘,其实这个无论东西方都是差不多的,还记得在雅典,那里的女人也是不允许做很多事情吗?突厥人那里还把女人当作货物呢!”
“哼,突厥人就是野蛮人!老师都说过的!”李姌皱着鼻子有些恶声恶气的说道。
“好了,四娘陪我去工匠营里面转转吧,到了这里还没有来得及走走看呢。”老罗有些好笑的看了看恼火的姑娘,打断了她的牢骚。这个话题一时半会儿可是说不清楚,而且去这个时代的唐人营地看看是他早就有的想法,反正自己的营地这边不需要他费太多精力,手下的战士们都很省心,绝没有后世新兵那么散漫。
自从头一晚老罗给众人讲了未来的计划,整个营地内几乎传遍了,战士们也对为了充满了热情,否则这些拼杀惯了的家伙哪里会热心的去学一门新的语言?
据斯坦那个大家伙说,哥舒烈那个家伙也是积极的很,连同被俘虏做了奴隶的粟米菲罗都不再那么无精打采。
老罗对后者倒是不置可否,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国家和民族之类也没什么确切的认识,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草原上更是如此。奴隶实际上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阿拉伯世界就有个邵海尔·隋基利从奴隶做了将军,甚至是法蒂玛王国的奠基人,马穆鲁克更是现实当中的神话。
虽然葛逻禄人算是唐人憎恨的仇敌,但是老罗并不排斥从奴隶中提拔有能力的人,只要他们能够对自己的未来有益处,何况距离恒罗斯之战已经过去了二百多年,当初很多事情都被掩盖在历史的迷雾下,而且当时的当事人也早都成了地下的黄土。
老罗一边悠闲的想着,一边听李姌在身边介绍的动听的声音,至于坚持跟随老罗左右的奥尔基则是始终沉默不语,他是个很好的助手,从不多言多语,交代的事情总是能够按时传达下去,而且武力也不错,至少他的体力能够保证跟随老罗并保持时刻的战斗力。
工匠营也就是唐人营的外围防御还不错,至少不是几十个骑兵就可以冲城的地方,要知道在希尔凡平原这片土地上,很多乡村甚至根本没有防御的围墙。
当然并不是说这里的安全就比那些西方式的城堡更安全,只是这个地方更多的是继承了东方式的保民智慧——西方的领主居住在城堡里,平民或者农奴很贫穷,盗贼或者强盗都不会去光顾。
这里的城墙最高处也就四到五米高,底部是用石头砌成,上半部是用青红相间的砖砌成的,厚度大概不足四米,老罗猜测城墙里面或者会有藏兵洞之类的地方,但是大半部分应该是填充的黄土,城墙上有几面巨大的唐字旗帜,说明这里还是在延续东方的文化。
城内就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了,到处都是低矮的房子,说是低矮,不过是从老罗的眼光来看。这里城镇建设比老罗后世在江南看到的水乡还不如,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石块砌成的,屋顶用的是茅草或者树叶加粘土,只有寥寥几座房屋使用了砖瓦,城里的道路除了主干道用了石头和砂土,其他的地方都只是压实的土地,路旁还可以看到很多没有融化的积雪。
老罗没有见到用来排除污水的明渠之类,正要询问李姌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阵刺鼻的恶臭,顺着方位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是用来处理污物的脏水车。
李姌皱着鼻子恶声恶气的诉苦,“该死的卫家人,都说了安排他们每天早上处理这个东西,偏总是懒惰得每到下午才……”
“看来营地内的管理没到位啊,四娘,为什么这里不修筑排水暗渠呢?”老罗至少在开罗没见过这种场面,君士坦丁堡也同样没有,只在历史资料中知道明清时候有这样的城市工具。
“暗渠?”李姌知道这个东西,作为工匠营的后代,怎么可能不懂得一点城市建设的事物呢,“还不是上面的人心不和,家里老祖说服不了裴家和卫家的几个老家伙,阿爷说当初迁徙到这里的时候,本想认真建筑一座城市,但是裴家和卫家的那些人觉得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就把事情迟迟的拖延下来了,如果不是我家老祖强硬要求建筑了城墙,恐怕族人早被强盗抢光了。”
李姌的牢骚让老罗对这个群体的上层大致有了些了解,就是这是个没有效率同时人心不齐的队伍,李家和张家或许代表了积极的一面,但是裴家和卫家就是贪婪和保守的另一面了,而且这些人还很短视。见小利而忘大义,这种人基本就是一个队伍中的不稳定份子,小队伍来看无关紧要,但是扩大到一个数万人的团体,就是必须要解决的隐患。
尽管李姌的话语只能作为参考,但是老罗知道这个小女人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也就是说她的话会基本客观,那么在短时间内消除或者排挤出裴姓和卫姓这两家的影响就是必须要做的了。
当然,这些消息其实算不上多么重要,完全可以通过阿尔克那些家伙探听到,早些时候在君士坦丁堡的时候,老罗就听过李姌大致的介绍,而且他对这些也早就有所预料。之所以想要逛一下这个唐人小镇,老罗主要的目的还是想了解一下这里的人的生活状态,关于将来如何融入这个时代的民族体系,他需要找准一个切入点,同时也是对这些人有一个最直接的印象。
作为一个军人,好吧,作为一个曾经的职业军人,再加上老罗现在需要扮演的带头人角色,这是他需要仔细考虑好的。
城镇内主要的街道有三条,最重要是一条纵穿南北城门的,路面大概有十一二米的宽度,可以并行四辆单马的简易马车,如果不考虑路两边店面的招牌幌子之类的影响的话。在老罗看来,这也就是后世一个小城市步行街的宽度,当然远没有后世的华丽堂皇,嗯,和后世欧洲的古老乡镇小路差不多,却又没有那么曲折。
整个小城的街道明显可以看出原本的规划,可惜同样可以清晰看出后期规划执行的不严谨,按照后世的话来说,非法占地严重影响了街道的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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