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统领的周本则带着几个部下在五百骑兵的护卫下向城下飞奔而去。
“都督,前方就是城墙了。”陪同他的都指挥使李章提醒道。
周本闻言,勒住了坐骑,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城墙,顿时略带不屑的嗤笑一声。
这座城池的城墙倒是修得宏伟,许多地方看上去都是最近才翻新的,显然此地刺史对于城池防备还是比较上心的。
然而,城墙修建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城中的守军太少,而且以老弱居多,士气低落,心怀恐惧,这一点只从城墙上那些守军的苍白脸色就能看出来。
“都督,末将觉得,今天咱们修建好攻城器具,明天由末将领兵攻城,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将城池拿下来。”李章继续说道。
周本笑了笑道:“何必劳烦大军征伐?本将听说城中的刺史李纯为官清廉,官声不错,在治理地方上做得也很不错,若是能够劝降他岂不是更好?”
直接攻城,以现在的情况,周本相信即便不能像李章说的那样一个时辰就攻下城池,但最多三天时间,一定能将城池拿下。
这座城池虽然坚固,但现在城中守军士气低落,兵力稀少,刺史李纯也是文官出生,不通军务,不可能挡住吴军的进攻。
但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城池拿下,既节省时间,又减少伤亡,同时还能收服李纯这个名声不错的刺史,这种选择自然更好。
“派人去劝降吧。”周本淡定说道。
片刻之后,一个嗓门巨大的军官,在几个亲兵护卫下,策马向城墙而来,奔到离城一百步的距离时,这才远远的停了下来。
这军官对城上众人高呼道:“城上人听着,我奉吴国大都督周本将军之令告知尔等,你中原伪梁多行不义,如今我王兴兵五十万北伐,意在荡平中原,顺者昌,逆者亡。城上刺史和众将,若是能率部归附,定能官复原职;若是再敢顽抗,大军攻入城内,悔之晚矣。”
劝降的声音远远传扬开去,城上城下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城楼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那些守军将士们虽然无人开口说着什么,可许多人的眼神中,已经有些闪烁不定。
几个统兵的军官更是暗中向刺史李纯看去,想知道他的神色如何。
可惜的是,李纯此时面色平静,在外表上看不出任何恐慌;不过他内心到底如何想的,大家就不知道了。
“放箭!”李纯声音沉稳的吩咐道。
“使君……”众将脸色一白,纷纷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本官说,放箭!”李纯再次确认道。
众将无奈,之后依照他的命令派弓弩手放箭。
此时别说周本等人离城墙还有很远,就是在城下劝降的那几人同样与城墙有段距离,此时放箭显然不可能伤到他们,最多也就是表明一下态度罢了。
“都督,看来那李纯选择了抵抗到底啊!”见此情形,李章小声说道。
“抵抗到底?不!他这是在犹豫啊。”周本却是不以为然的笑道:“若他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抵抗到底,何必故作姿态的让人放箭呢?”
“来人。”片刻后,他对身旁的侍卫轻唤一声。
立刻有侍卫上前,周本吩咐道:“去告诉他们,就说本将给他们一天时间,一天后不降,立刻攻城,到时候本将不接受投降之人!”
“是。”侍卫得到命令,连忙上前去将他交代的命令传递给那劝降的军官,再由那军官来喊话。
做完这一切后,周本又带着侍卫沿着城池绕行一周,仔细打量了一下城防的情况,心中有数之后才返回营地。
“都督,你觉得那李纯最后会选择投降吗?”路上,李章依旧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个本将怎么知道?路是给他了,怎么选择也由得他。此人虽然官声不错,在治理地方上有不错表现,大王也说过对于这样的刺史若是投降的话可以继续留用,但若是此人选择顽抗到底的话,那么本将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周本这些年镇守襄州,对梁国附近几个州的刺史都有所了解,甚至对于中层的那些官员也有一定了解,所以提前就准备好了处置这些人的方案。
夜幕降临。
月色下,被围的邓州城内,静寂无声,除了城头上巡逻士兵外,城外吴军营地里面那连绵的篝火和营地,让人见了心生恐惧,一整天都紧绷着一根弦。
刺史府内,李纯心中不安的在房间内来回走动着。
“使君,吴军突然北伐,声势浩大,又是吴国名将周本领兵,如今城中守军不到两千人;若是不及早献城投降,待明曰攻城,就很难获得善果了……就算您派人向朝廷求援,只怕朝廷也不可能有人派兵支援的。”李纯的心腹幕僚周庄小心翼翼的劝着。
随着梁国与晋国的战事接连失败,吴国一方的国势却是日益壮大,早在几年前很多人就觉得一旦吴国北伐,中原将不复为梁国所有;只不过这几年吴国一直没有动静,让他们这些各地刺史们都放了颗心。
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如今吴军突然北伐,以邓州城中的守军不可能挡住敌人,朝廷那边的局势更是恶劣,不可能派兵来救援邓州。
这样的道理,李纯又岂会不知。
只是李纯身为邓州刺史,尤其是他乃是读书人出身,与那些武将不同,心中还有一些忠义之心,若是不战而降的话,又实在是不甘心。
“使君,吴军的实力想必使君也明白,若是使君坚持不降,一旦吴军攻破城池,只怕城中军民都会遭到波及,这岂不是有损使君的爱民之心?所以老朽觉得使君还不如直接投降,以保城中军民。”周庄继续劝着。
李纯听到这里还没有下定决心,这时候,侍卫来报说:“使君,外面各位将军都到了。”
李纯连忙道:“那就让他们都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一群军官在为首之人的带领下走进来,刚刚见到李纯,众将便纷纷跪地道:“恳请使君以城中百姓安危为重,向吴军请降!”
“你们这是……”李纯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众将都不愿抵抗。
见此情形,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说着:“罢了,明曰就降吧!”
第二天一大早,李纯亲自率领城中守将,带着梁国朝廷给他的官印等,前往吴军大营向周本投降。
而周本则按照之前约定的,直接任命其继续兼任邓州刺史一职,等到日后安定下来再做进一步处置。
就在邓州向吴军投降的时候,邓州西面的均州,东面的沁州,都在吴军抵达后不久就投降了。
按照吴国朝廷战前就做出的安排,周本对这两处的官员们分别做出了处置,一部分继续留用,一部分被前往南方任职,还有一部分官声较差的,在职期间鱼肉百姓,胡作非为的,这部分官员直接就遭到了惩处,或是罢官,或是贬职,甚至有的罪行重的直接被处决。
这种处置办法一时间带来了两种不同的效果,第一个效果就是,那些平时为官相对正派的,如今都放心下来,知道吴国不会对他们太苛刻,就算投降也会继续留用;但其他那些平时就胡作非为的官员此时就心怀恐惧起来,一个个顿时熄了投降的念头,开始想着如何抵挡吴军。
除了对梁国官员们造成影响外,周本的这些处置方案造成的另一个效果就是普通百姓对于吴军的到来热烈支持。
这几年梁国和晋国交战连年战败,即便梁国的底子厚,经得起消耗,但也不得不竭尽全力的盘剥百姓,使得普通民众的日子都过得艰难。
而在传闻中,吴国的百姓日子却是过得较为轻松,一般的家庭中都会有些节余,肩负的负担也相对较低;加上吴国重视文治,在地方治理方面比梁国做得更好,所以对中原百姓来说,他们很早之前就在羡慕着吴国的百姓,这几年不断有人南下投奔吴国。
原本这些人还担心吴军北伐时会不会有杀戮百姓的事情出现,但如今他们总算放心下来,吴军的军纪很好,基本没有扰民的事情发生。
不仅如此,就是之前那些鱼肉百姓的梁国官员都遭到了吴国的严惩,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一般。
仅此一点,就使得吴国很快得到了这些百姓的拥戴。
与得到民心相比,那些平时就胡作非为的官员的坚决抵抗对吴国来说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正如杨渥当初所说的那样,与其让这部分“渣滓”混入吴国朝廷,继续毒害百姓,并且对吴国原本官员造成坏的影响,还不如一开始就坚决清除掉这些人。
在杨渥看来,历史上李存勖依靠突袭的手段一举击败梁国,这固然让他省下很多麻烦,梁国各地的官员都纷纷向他投降,但这种良莠不分的全盘接受也导致后唐朝廷的迅速腐化,而且给之后的各地造反留下了隐患。
而如今吴国的手段虽然在短期内会遇到更多麻烦,需要消耗更多时间,付出更多代价,但从长期来看,这样做却是值得的。
而在西线吴军兵不血刃的攻占邓州、沁州和均州三地时,东线从寿州和光州出兵的李简大军同样进展顺利,颖州和蔡州两地的刺史一个向吴军投降,另一个则放弃城池,在吴军抵达之前就逃跑了。
只有蔡州下面的平兴县守将曹志牵因为平时杀人如麻,作恶多端,在得知吴国对他们这些梁国官员的处置方式后,心中畏惧,又逃跑不及,于是带领守军坚决抵抗。
不过吴军毕竟势大,而平兴县却仅仅是一个小县城,城中的守军不到千人,而且城池破旧,积蓄的粮草也不多,所以遭到吴军进攻后,仅仅三天时间就被攻破城池,那些随曹志牵守城的梁军将士悉数遭到坑杀。
这种强势手段对那些心怀侥幸之人无疑是起到了强烈的震慑作用,让他们明白继续顽抗下去唯有死路一条。
这样一来,除了那些真正罪大恶极之人外,其他人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抵抗的意志顿时弱了许多;就算是那些自知罪行深重的,也不会再选择顽抗,而是在吴军到来之前就向北逃亡。
宋州城西面六十里,华家庄,梁军大营。
霍彦威将部将们都打发出去,只留下自己与一位文士在商议着。
“吴军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如今一朝北伐,必然声势浩大,投入的军力极为强大,我军不可力敌。从如今得到的消息来看,亳州那边已经被吴军占据,温韬下落不明。宋州这边下邑、鄼县等地都被吴军占领,现在的局势对我方极为不利,不知先生何以教我?”霍彦威面色凝重问道。
眼前这位文士,乃是他的心腹幕僚淳于晏。
此人以明经登第,在霍彦威还没有发达之前就跟随左右;有一次霍彦威兵败,大军溃散,其他人纷纷逃命,唯独淳于晏仗剑徒步追随左右。
自那以后,霍彦威便对这位心腹幕僚极为看重,大小事务都要和他商议才做决定。
霍彦威原本不知书,乃是一个典型的武夫,就是因为有淳于晏的辅佐,所以他镇守各地时能将当地治理的井井有条,被百姓称赞,这都是淳于晏的功劳。
他捋了捋胡须,皱眉沉吟半晌,这才开口道:“将军觉得,以如今梁、吴两国的实力,到底哪家更强?”
“自然是吴国更强。”霍彦威想都没想便答道。
他现在是与自己的心腹交谈,自然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会有什么顾忌。
“那么两国的军力相比,又是哪家更强?”
“若是比较军力的话,同样是吴军更强;但若是没有晋军的牵制的话,我军未必就不能挡住吴军。”霍彦威沉吟片刻后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