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到河岸边还有着近两里的路程,正常情况下是很难发射那么远的,不过此时乃是顺风,而且发射的石弹重量也比正常情况下减轻了不少,所以射程上勉强足够了。
在这种极限距离上,瞄准根本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只是大致对了一下方位,五具苏州炮便立即发射。
“嘣!”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苏州炮后部的配重重重落下,将前臂连接着的皮兜狠狠的甩出去,当皮兜上升到最高点时,里面的石弹便飞速射了出去,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远远的飞向河岸。
正如那军官所说的那样,在这种距离上苏州炮的准头实在太差了,五颗石弹没有一发命中船只,反而四颗都落在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剩下的一颗石弹则落在岸边的空地上,未能造成任何伤亡。
不过杨渥的目的却达到了,面对苏州炮的轰击,没有任何人还能保持镇定,尤其是那些刚刚登船的士卒,此时更是吓得手脚并用,奋力划船,希望能尽快登上北岸。
然而,越是慌乱,就越容易出错。
这些船只本来就严重超载了,许多平时只能装载十多人的小船,此时足足塞入了三四十人,许多人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此时在慌乱之下,船只很快就摇晃起来,结果当即就有一艘船在河中翻船了,三十多个士卒立即落水。
晋军的士卒多是不会游泳的北方人,更何况此时乃是寒冬,河水冰冷得令人颤抖,这些士卒落水之后很快就在水面上大声呼救。
然而此时哪里还有人顾得上他们,没过多久这些落水之人便消失在水面上。
不仅是河面上已经登船的士卒在乱,河岸边的晋军同样一片慌乱。
之前大家都没想到会遭到苏州炮的轰击,他们为了尽快登船,一个个都尽量往河岸边靠拢,结果大批将士都拥挤在一起。
此时发现河面上已经成了苏州炮的目标后,他们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个惶恐不安的祈祷着自己不要被击中。
然而就在这时候,苏州炮第二轮发射的石弹已经飞了过来,这一次五颗石弹有四颗都落在河岸边,其中恰好就有一颗落在了人多的地方,顿时就造成了惨重的伤亡,至少有六七个人当场死去,另外还有十多人受了重伤。
那些当场死去的还好说,没什么痛苦,而那些受了重伤的此时可就惨了,被巨型石弹命中后,哪怕只是被蹭了一下也会变得血肉模糊,一些人倒在地上没有立即死去,却也重伤难治,只能躺在那里大声惨叫着。
旁边的士卒立即吓得一哄而散,许多人为了躲避苏州炮的轰击在往回跑,希望离河岸更远一些;与此同时,还有不少人想要尽快登船,所以在往河岸边拥挤。
结果,混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并且迅速蔓延开,任凭军官们如何号令也难以制止;甚至有不少底层的军官也在慌乱中不知所措的跟着大家乱挤。
好在,晋军之中还是有不少人保持着平静,比如晋王李存勖。
他此时正带着一些护卫,骑马立在一处小坡上,虽然心急如焚,却还是镇定的大声呼喊着:“大家不要慌,不要乱,敌军的苏州炮不多,对咱们造成的伤亡并不大。只要大家尽职尽责,就一定能安然返回河北的……”
赵在礼和石敬瑭二人同样没有乱,他们也在大声呼喊,不断的安抚军心,让前线的将士坚持抵挡吴军的进攻。
在他们的努力下,前方的战线依旧保持着稳定,而后方的局势也渐渐平稳下来。
此时双方军队已经战作一团,吴军方面攻势虽然猛烈,不过要想攻破晋军的防线却没那么容易。
右侧赵在礼此时并没有在第一线战斗,而是坐镇后方指挥。
他统领的银枪效节军此时肩负了极大的压力,他们在两天前对吴军中军的进攻中本来就承受了很大的伤亡,但他们不愧是杨师厚建立起来的最精锐军队,即便此时面临吴军的强攻,他们还是能从容不迫的挡住。
而左侧的石敬瑭则是另一种战斗风格,他亲自带着侍卫在第一线与吴军激战,手中长刀上下飞舞,不时的收割者一条条人命。
而在他的身旁,一位身材高大,雄武过人的北方大汉,手里拿着一根蛇矛正在奋力作战,拼命护卫着石敬瑭的侧翼,当石敬瑭遇到危险时,他便冲上去为他挡下危险。
这两人都是堪称沙场猛将,冲杀起来奋不顾身,在整个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出,很快就引起了杨渥的注意。
“看那将领的旗帜,似乎是石敬瑭在亲自上阵厮杀?那么他身边的那人又是谁呢?不会是刘知远吧?”杨渥心中嘀咕着。
如果那人就是刘知远的话,那就是两朝的开国皇帝都在上阵厮杀了,若是再加上李存勖和杨渥他自己,光是这处战场上的“真命天子”都有好几个了。
当然,现在的历史早就被杨渥搅乱了,如今看来石敬瑭和刘知远二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当上皇帝。
甚至杨渥还在心中恶趣味的想着:“若是我现在让苏州炮调转方向,对二人进行轰击,那么有没有机会一下击杀两个皇帝呢?”
不过这也就是在心中想一想罢了,毕竟如今双方大军已经纠缠在一起,以苏州炮那种令人捉急的准头,没准没有杀死敌人,反而将自己人给误伤了。
就在这时候,眼神极好的杨琰一脸兴奋的大声道:“父王,你快看那里,你看那人,是不是晋王本人?”一边喊着,一边用手指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杨渥等人连忙顺着他指出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的一处小山坡上,此时果然有数十人骑马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可惜因为距离较远的缘故,且对方并没有打任何旗帜,所以难以确定对方的身份。
杨琰道:“父王,孩儿想着,前两天激战的时候,父王都是立在最高处,镇定自若的指挥大军作战;而那里的敌人同样是在高处,而且,之前不管战场有多乱,那数十骑始终保持着镇定,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观望着战局。所以孩儿猜测最前头的那人应该就是晋王。”
杨渥听了顿时点了点头,觉得杨琰的这个判断有些道理。
就在这时,有两三个骑兵飞快的冲到那山坡上,在最前头停留了一会儿后,又立即飞快的离开了。
这个场景立即引起杨渥高度重视。
“刚才那三人或许就是晋军的传令兵?”
心中有了猜测,杨渥觉得不管猜没猜对,都应该尝试一下。
他当即下令,让苏州炮调整方向,对准那山坡上的数十骑进行射击。
与此同时,杨渥又传令给前方指挥作战的李德诚等将领,让他们注意观察后方,若是杨渥这边打出信号,他们就立即让士卒们大喊“晋王已经战死了”的消息,以引发晋军的恐慌。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五具苏州炮立即发射,将石弹投入远方。
这一次要射击的目标距离比河岸近得多,苏州炮的精准度也提高了不少,五颗石弹有三颗都落在了那小坡附近,其中一颗更是直接砸在人群中,将两三个士兵连同他们座下的战马全部砸得血肉模糊。
顿时,刚刚还静静立在那里的数十个骑兵一片大乱,许多人下意识的将最前面的一人簇拥起来,然后迅速离开山坡。
见此情形,杨渥心中更加有把握,刚才最前头的那人里应该就是李存勖。
他连忙发出信号,让李德诚他们一起大声呼喊道:“晋王死了,大家快逃吧!”
“什么?晋王死了?”正与吴军激战不休的晋军将士,听到喊声后顿时大吃一惊,许多人下意识的向之前那个山坡望去,只见那里果然有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两三匹死去的战马,而晋王李存勖等人却不见了身影。
这一下,晋军彻底慌乱了。
不管晋王是不是真的战死了,但有一点却是真的,那就是晋王此时已经不见了,或许他已经见势不妙,早早的登船逃跑了。
惊慌失措的晋军一片大乱,而吴军一方则趁机猛攻。
首先取得突破的却是左翼,石敬瑭正带着侍卫在第一线激战,陡然听到晋王死了的消息,他下意识的就感觉到不妙,晋王处在后方,哪有那么容易死?这一定是吴军放出来的谣言。
他连忙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慌,晋王没有死,他只是遭到敌军偷袭,暂时躲避一二,很快就会出现的。”
然而他此时正处在激烈的战场上,周围到处都是喊杀声,光靠他一个人的声音又能让多少人听到?
没过多久,吴军就趁着晋军大乱的机会冲破了防线,石敬瑭不得不立即率部后退,准备重新组织防线。
而右翼那边,赵在礼原本就在后方坐镇指挥,得到消息后立即发布消息,安抚军心,所以右翼虽然也乱,但并未被吴军突破。
这时,正率部攻打右翼的李德诚心生一计,令部下再次大喊道:“沙陀人都已经逃命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右翼这边充当主力的乃是银枪效节都的人,而左翼石敬瑭麾下则以沙陀人为主。
若是论战斗力的话,银枪效节军绝对是当世最强的军队之一,然而论忠心程度的话,银枪效节军完美的继承了魏博牙兵的“光荣传统”,根本就没有半点忠义可言。
当战事还能维持的时候,他们绝对能表现出极强的战力,然而一旦战局不利,也别想着他们能死战到底。
此时听到呼声,银枪效节军的士卒们转头一看,见左翼那边晋军果然在撤退,顿时一片大乱,再也无人愿意继续抵抗。
大批的将士转头就跑,根本不管将领们的号令,许多军官或是被动裹挟,或是主动逃跑,一个个都在亡命飞奔。
后面的吴军见了立即发起狂攻,顿时将右翼战局搅得一片大乱。
左翼那边,石敬瑭本来只是稍稍后撤,让将士们能够重整旗鼓,继续抵抗,没想到右翼却已经彻底崩溃了。
在这种情形下,即便是石敬瑭也无法再将阵线稳固下来,很快左翼的防线也彻底崩溃。
赵在礼此时也跟在乱军之中逃命,他见大军已经彻底崩溃,心知继续留下来也是送死,所以他立即去寻找晋王李存勖,在这种时候也只有跟在李存勖身边才最安全。
之前吴军的苏州炮的确击中了李存勖的侍卫,不过他本人却毫发无伤,仅仅受了一些惊吓而已,随即就被侍卫们簇拥着离开山坡,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大的后果。
当重新找到李存勖时,赵在礼大哭道:“大王,战局不利,请大王立即登船渡河吧!”
李存勖哪里愿意此时渡河,他可是立过誓言,说要和将士们一同坚持到最后的。
如今晋军最多有小半人渡过黄河,大部分将士还在南岸,若是此时逃命,那他的誓言岂不是就成了一个笑话?他身为晋王的威信又何在?
严词拒绝了赵在礼的提议后,李存勖大声道:“咱们还没输,咱们还有机会反败为胜。只要集中我军所有骑兵发起反击,一定能击败敌军!”
晋军的骑兵众多,若是能集中起来发起反冲锋的话,就算不能反败为胜,但稳住防线还是有希望的。
然而此时整个晋军营地一片大乱,将士们人心惶惶,四散逃命,李存勖连有效指挥军队都难以做到,又如何能集中骑兵发起反击呢?
实际上,石敬瑭等人此时已经在这么做了。
之前防守阵线时,他就将骑兵列在阵线后方,随时准备以骑兵发起反击。
然而此时大乱之下,便是骑兵将士也没有多少战心,仓促间发起的反击连一点配合都没有,并不能给吴军造成多大的麻烦。
很快,骑兵的反击就被吴军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