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忠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这个就不好说了。不过老夫觉得,朝廷召你回去,最大的可能还是与凉州的战事有关。”
“这一次朝廷五路大军出征,最终五路大军里,周慎、刘靖、鲍鸿三人皆兵败,而董卓的军队虽然全军而退,但也徒劳无功。唯独大人您的军队却成功剿灭群盗,又接应周慎大军撤出重围,这份表现在军中众将中无人能及!”
“此外,昔日凉州羌乱,段公出力最多;你身为段公之子,如今又在战场上有不错表现,或许朝廷想特意召你回去询问计策。”
“召我回去询问计策,这怎么可能?”段增哑然失笑。
在他看来,自己的表现固然不错,但也没有到名动天下的地步,朝廷就算要问策,也会去询问皇甫嵩、朱?y等名将,甚至就算是朝中的大臣中也有不少贤能之才,比如卢植等。
怎么看,朝廷都没有必要特意将自己召回洛阳去问策。
阎忠笑道:“老夫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未必就准确。不过有一点能确定,此次朝廷召你回洛阳,应该不是坏事。”
孟文点了点头,对阎忠的话表示认可。
阎忠又道:“大人,其实老夫一直觉得,这一次朝廷大军征讨韩遂失利,对大人您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好事?不知先生此言何意?”段增皱眉问道。
“大人你的才能自不用说,但是你在军中的资历却太浅了,要想弥补你的不足,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尽可能多的功劳。若是这一次叛军被朝廷彻底剿灭了,你纵然能在其中获得一些功劳,又能如何?获利最多的还是别人啊!”
段增心中一动,的确,要想尽快稳固自己的根基,最好的办法便是建立更多的功劳。
军队毕竟是用来打仗的,若是你能一直带领手下打胜仗,那么你的权威就会在一次次的胜利中不断得到加深,手下人自然也会越来越信服你,哪怕将来自己想要造反,这些手下也会毫不犹豫的跟随。
而凉州的叛军正好便是一个契机,若是自己能将叛军彻底剿灭,这份功劳足以让自己弥补资历浅薄的不足。
只听阎忠接着分析道:“大人,你现在在军中的位置,可以说正处在一个关键点上,一方面你立下了不少功劳,让你年纪轻轻就做到校尉的官职,甚至还能独领一军。”
“但是,另一方面,你所立下的功劳虽多,却又不足以让其他将领完全信服,再加上你资历浅,在军中的根基薄弱,所以你现在在军中的地位很尴尬,明明立下不少功劳,却不能跨过中郎将这一道关卡。”
段增点了点头,他刚出仕就担任都尉,仅仅半年后就提升为校尉,这个升官速度可以说快得惊人,不过到了现在这一步,想要继续升迁却很困难,原因就是阎忠所说的,功劳虽多,却还不足以弥补资历不足的缺陷。
“敢问先生,当前的局面,可有办法解决?”
“当然有,大人要想摆脱当前的局面,唯有两个办法。”阎忠沉声道。
“愿闻其详!”段增拱手说道。
“第一个办法很简单,那就是熬资历。你现在的问题无非就是升官太快,导致根基不稳。若是再熬上几年,自然就能升迁上去。”
“熬资历?”段增心中沉吟了一会,接着便摇了摇头,现在天下大乱即将到来,若是苦熬资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沉声问道:“那么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办法,那就要看大人你有没有这个决心了。”
“什么意思?”段增皱眉问道。
阎忠的神色开始郑重起来:“大人主动上书天子,请求领兵剿灭叛军!天子对剿灭凉州叛军的态度一直都很坚决,偏偏这一次朝廷大军失利,让天子深感失望。”
“这一次大人回洛阳便是一个机会,若是大人在此时主动上书天子请求出战,只要你能提出一个可行的计划,那么天子必然会重用你,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天子都必然会答应下来。”
“这……”段增听了却犹豫起来。
阎忠所说的,完全是要自己赌上一切啊。
现在的凉州叛军,的确不好打,一来凉州民风彪悍,汉胡羌人杂居,由各族人组成的叛军,战力自然不差;二来这一次的叛军与以前的羌乱不同,它受到了凉州地方豪族的支持,实力远超历次羌乱。
再加上朝廷自身也存在巨大问题,光是粮草供应上的困难,就足以让任何名将头痛。
若是自己提出的计策真的被天子采纳,那么接下来自己就必须交出令人满意的答卷才行。
问题就在于,现在叛军势大,自己能找到办法一举扭转乾坤吗?
段增心中犹豫,一直拿不定主意。
这时,阎忠笑着说道:“办法已经告诉大人了,如何选择全看大人自己拿主意。这一次大人回洛阳,老夫就不跟着去了,有什么事情大人自己拿主意便是。对了,老夫还忘了恭喜大人封侯呢!”
段增苦笑摇了摇头,这侯爵说实话真的不怎么值钱,像董卓等人,还有朝中其他大臣,甚至包括张让、赵忠等十常侍他们,个个都有侯爵的爵位在身,自己虽然被封为乡侯,但在这些人里也算不得什么。
等阎忠告辞离去后,段增却坐在营帐里独自沉思起来。
刚才阎忠给出的建议里,第一个办法,熬资历,这一点不足取,现在已经是公元186年了,再过三年汉灵帝就要挂掉,董卓就要入京城,天下就要彻底大乱。
所以这之后的三年时间,绝不能浪费在熬资历上。
既然如此,那自己所能选择的就只有一条,那就是放手一搏,按照阎忠的建议,主动请战!
下定了决心后,段增站起身来,派人去把顾景、夏河等人召来,将大军的事物都委托给顾景二人后,带着典韦踏上了回洛阳的路途。
……
中平三年二月,在经过近半个月的旅途后,洛阳城外,段增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这里。
望着依旧高大庄严的古朴城墙,望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段增的心中却充满着感叹。
相比于其他地方的残破,这座古老城池却依旧保持着繁华,然而这种繁华又能维持多久呢?若是历史不发生改变的话,在几年之后,董卓带领的西凉大军便会用一把火将这里焚为灰烬,只留下各种残垣断壁,诉说它昔日的繁华。
“大人,还记得咱们上次回洛阳时,也是在这里停留,那时候好像还有个叫王允的官员被锁拿回京。如今一转眼就过去一年了。”
典韦没有段增那么多的感慨,他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前段时间,汉阳郡各大家族都派人来邀请他去赴宴,最后冀县杨家的家族杨厚相中,打算将女儿嫁给他,如今已经定了亲。
所以他现在事业有成,而且又即将成家立业,自然心情极好。
听典韦提到王允,段增不由得愣了一下。
王允在黄巾之乱后,因为得罪了中常侍张让、赵忠等人,被诬陷下狱;后来遇到赦免,但没过多久又被下狱,并且锁拿进京。
去年段增他们回洛阳时,刚好遇到。
这个王允也算是推动汉末历史发展的一个重要人物,不过段增一直都在军中,对他后来的处置并没有关注。
当然,不管怎么说,王允能够活到后来,并且干掉董卓,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死掉。
这时,段增忽然听到远处有声音传来,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
“叔益,这边!”
段增连忙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穿一身黑色儒服,正在朝他招手。
“傅议郎?”段增惊讶,连忙走上前去问好。
这人正是议郎傅燮,他性格耿直,忠于职守,有一身铮铮铁骨,与盖勋一样,都是段增最为钦佩的人。
不过傅燮在见了段增后,却笑着说道:“叔益啊,现在某已经不是议郎了,某如今可升官了。”
“升官了?”段增惊讶问道:“不知南容先生如今官居何职?”
傅燮笑道:“前些天,汉阳太守盖勋辞官了,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盖使君辞官了?为何?”段增更加惊讶,这事情他还真没听说。
傅燮也满脸惊讶的问道:“你不知道?看来你一定是急着赶路,没有留意这方面消息吧。盖使君是前些日子辞官的,至于原因如何,盖使君并未详说,只是听说他对现任的凉州刺史耿鄙有些不满。”
段增点了点头,前任凉州刺史杨雍因为平叛不利,被朝廷免职;新任的凉州刺史耿鄙,乃是出身南阳郡的大家族,他在去年年底上任,也就是段增率部返回冀县的时候。
耿鄙上任以后,非常宠信治中从事程球,而程球的为人却十分奸诈贪财,凉州的百姓都非常怨恨他。
耿鄙将这样一个人当成自己的心腹,自然引起盖勋的不满。
不过段增也没想到,盖勋居然会因此就辞官。
“这么说,南容先生现在的官职就是汉阳太守了?”
“不错,朝廷正有此意,不过正式的诏令尚未下达。所以某现在并无实际差遣,无官一身轻啊。”傅燮笑着说道。
“汉阳太守乃二千石的大官,在下恭喜南容先生升官了。”段增笑着拱手说道,心中却开始思索起来。
从傅燮的话里面,段增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天子刘宏对傅燮其实是非常信任的,甚至不比当初对蔡邕的信任要少。
如今却突然把傅燮派到汉阳郡那种地方去担任太守,这看似是升官了,但怎么看都像是发配一般,这里面肯定有内幕。
不过现在段增还顾不上询问这些,只听傅燮接着说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如今朝中正在为凉州叛军的事情而深感忧虑。叔益从凉州回来,对那里的情况应该最了解,若是无事的话,不如与我去对王楼吃酒如何?”
段增心中一动,顿时知道傅燮请自己去喝酒定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他欣然笑道:“敢不从命!”
段增连忙让典韦带着其他侍卫先行返回段府,他自己则与傅燮一同向对王楼走去。
如今的对王楼,生意似乎不如以前那么红火了,不过这里面的原因,除了近些年受到战事的影响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段坤已经开始将经营的重心转移到长安去了。
早在去年时,段增就向段坤提过,洛阳今后不怎么安全,将会发生动荡,应该尽快将产业转移到长安去。
段坤向来对弟弟的眼光是很佩服的,所以没过多久便开始经营重点向长安。
来到对王楼后,段增与傅燮二人直接上了顶层刚刚坐定,各自上了酒席。
等侍女温了酒,退出去后,傅燮开门见山的说道:“叔益,你可知道这次朝廷召你回洛阳,到底所为何事吗?”
“不知,正要向南容先生请教?”段增连忙拱手问道。
“当初陛下收到凉州战报后,对这一战的结果极为失望,如今凉州的局势彻底失控,叛军势力迅速恢复,朝中大臣们都束手无策。大将军何进向天子进言,说昔日羌乱乃是由段公平定,你身为段公之子,或许会有良策。”
“这个……”段增愕然,当初在冀县时,阎忠说朝廷召他回洛阳的目的可能是为了向他问策,他那时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他连忙谦逊道:“朝中诸位大人各个都是贤能之士,若是连他们都没有良策,在下年轻识浅,又哪里有什么好办法?”
“叔益不必谦逊,说起来,当初鲜卑人几乎年年入寇边塞,边军想要大举出塞讨伐,连天子也同意了,但叔益却是用行刺之策,一举消除了鲜卑之患。如今的凉州局势,叔益难道真就没有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