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增当即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也明白过来苏昭为何会与段颎争吵。
像以前,虽然对段颎依附王甫、曹节有所不满,但苏昭看在两家关系的份上,他不会因为此事而与段颎闹得不愉快。
但这一次党锢案发后,他却难以继续沉默下去。
“增儿,你父亲昔日平定羌乱,有大功于国,后来虽然与王甫等人来往密切,但也难掩他的功劳;不过这一次,若是他还站在王甫那边,这必然让他的名声受损,将来史书上也将会记下他的恶名的。”苏昭叹息道。
其实段颎平定羌乱的功绩,或许在史书上并不浓重,在朝堂上那些士人眼里也不算什么,但对于凉州、关中的百姓来说,段颎所做的事却真的是天大的功德。
最近这一次的羌乱,从最初爆发到最后平定,前后持续了十年时间,这期间羌人势力最强时,凉州各地、三辅都受到波及,甚至连河东郡都遭到羌人入侵,以至于京师震动,朝野震惊。
那些被羌人祸害过的地区,汉人民众往往伤亡极大,百姓多受残害,当地的大家族更是深受其害,与羌人有着血海深仇。
在这种情形下,几乎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彻底平定了这次羌乱的段颎,在凉州、关中百姓心中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也正是因此,苏昭才会对段颎依附王甫一事感到如此不满,甚至与其发生争吵,进而打算离开段家。
……
段增迟疑了一下,这才道:“舅舅,外甥也觉得父亲这一次不应该站在王甫那边,不过舅舅也知道,父亲的性格极为刚烈,他决定的事情他人很难改变,外甥纵然想要劝说父亲只怕也难有成效。舅舅为何不留下来耐心劝说,反而要在此时离开段家呢?”
苏昭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然,我这次离开段家,这是早就做出的决定,与你父亲无关。”
“这……”段增等人惊讶,若是与这次的争吵无关,那苏昭为何突然要离开呢?
“增儿,你和顾景在我门下读书,至今已有一年,时间虽然不长,但你二人都是聪明好学之人,每日的进步都很大,到目前为止,该教给你们的东西,大部分已经教授完毕,剩下的你们通过自学就能掌握。所以我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舅舅此言差矣,学海无涯,我等三人的学识尚且浅薄,还离不了舅舅的教导,还请舅舅再留下来一段时间!”段增诚恳下拜道。
顾景同样站出来跪拜道:“请老师再留下来教导学生一段时间吧!”
便是苏则也迟疑道:“要不,父亲再留一段时间?”
苏昭“呵呵”一笑,走上前来将段增和顾景一一扶起来道:“不必如此,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将来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他见段增二人还想再劝,所以解释道:“前段时间我收到武功来信,说玄德先生年老多病,恐不久于人世。你二人总想着我能多留下来一段时间,但我也有自己的老师。你们总不能让我置老师于不顾吧?”
“这……”
话说到这份上了,段增二人自然不好再劝说。
毕竟按照苏昭的说法,那玄德先生应该还算得上他们的“师祖”,如今师祖病重,他们不去尽尽孝道,还想阻止苏昭去尽孝道,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段增等人连忙询问了一番“玄德先生”的病情,苏昭给他们解释了一番后,接着道:“我离开之后,你们的学业万万不能松懈,最好每过一段时间就写信向我汇报一下,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段增等人连忙答道。
对于苏昭,段增还是非常感激的,通过这一年多的学习,他不仅彻底适应了这个时代,对这个时代有了足够的了解,更重要的是,苏昭还给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以说正是因为苏昭的严厉,才让他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取得如此大的进步。
若是放在一年前,他若与那些真正学识渊博的士人交谈,或许短时间内能让对方觉得他有见识,但若是时间久了他就会露馅。
而现在他就没这方面的担忧了,现在的他就算真去当个“文抄公”,也足以忽悠世人,让世人看不出问题来。
当然,他是不会这么去做的,毕竟乱世将临,偶尔借此出个风头刷刷名气还行,若是以此当成主业那就是傻了。
……
“舅舅既然已经决定离开,那准备什么时候走?”
苏昭笑道:“下午就走吧!早点回去,也能早点见到玄德先生!”
“下午就走?这也太急了吧?就算舅舅急着见到玄德先生,也不在这一两天时间,不如舅舅再住上一两天?”段增连忙道。
顾景也劝说:“老师再留一两天吧!”
“这……”苏昭略微迟疑,随即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与人约好了今日走,就不要再耽搁了时间了!失信于人可不是我做人的准则。”
“那么我父亲呢?外甥听说您今天和父亲……至少也要和他道个别吧?”段增迟疑道。
“放心吧,你父亲是个爽快人,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心存不快的。”苏昭笑着答道。
他接着看向苏则:“你是继续留在段家呢,还是随我回武功?”
苏则看了看他的父亲,又看了看一旁的段增和顾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让他单独留下吧,那就意味着要和父亲分开,心中自然有些不舍。
让他回武功吧,他又觉得这一年时间与段增、顾景还有其他少年相处得非常愉快,早就有了深厚交情,所以同样有些舍不得。
段增和顾景都微笑着看着他,等待他最后的选择。
迟疑了许久后,苏则叹息道:“父亲,我还是和你一起回武功吧,从过年之后,已经有半年多时间没有见到母亲了,孩儿有些想念!”
苏昭微笑道:“如此也好,下午就与我一同回武功吧!”
苏则点了点头,又略带歉意的对段增和顾景道:“表弟,顾师弟,抱歉了。”
段增和顾景都道:“说哪里话,以后的日子长着,总还有相见一日。”
“嗯,总还有相见一日的!”苏则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再相见时,却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