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笑道:“家里可真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做了点豆面菜团子,擀了几张饼,咱们先凑活过去眼前儿吧。”
秦业和秦大福进来,秦业道:“爹,娘,要不我们先去几个爷爷家借点粮食吧,家里那点怎么也坚持不到收秋粮的,借一点等来年收了小麦和谷子慢慢还。”
秦大福也道:“是得这样办,要不怎么省也不够的。”
柳氏也同意,“我看就去他二爷爷和里正家借吧,他三爷爷家人口也多,就算有余粮也不是很多。”
秦业嗯了一声,“吃了饭我就去看看。”
大家都洗手吃饭,饼卷豆面菜团子,然后夹上鲜葱、大酱,另外还有蒜泥拌蒸茄子,不算丰盛,却很可口,一家人吃得份外香甜。
饭还没吃完,就听见门响,外面一人推门进来,喊道:“面板用完了没有啊?”
大家扭头就见张氏快步进来,看他们在吃饭就不乐意道:“你们吃饭怎么也不叫秀芹啊?”
几个人都起身问好,秀娴道:“嬷嬷,俺大姐在那里帮你拆洗衣裳,我们以为你留她吃饭呢。”叫去帮忙,难道连顿饭也不管?要不要这么抠门?
张氏瞪了她一眼,“饿不着她就是了。”说着一双眼就往他们饭桌上溜,看竟然是擀饼,还有豆面菜团子,不禁脸一沉。
那边秦业几个赶紧说去干活,都走了人,秦大福看了她一眼,道:“娘,我把面板给你送过去。”
张氏哼了一声,“不用,我自己拿得动,你自管忙去吧。”
秦大福就说歇歇再去,张氏大声道:“老大,虽然咱们分了家了,我可还是你娘。咱们地还没分呢大家还是一起干活,你可别只干你们那几亩地把另外的扔着不管。”
走到大门口的秦显听见了回头道:“嬷嬷,俺爹可没那样,俺爹让我和大哥先干你们的地呢,倒是俺三达达,从来没在分给我们的地里干活。”说完怕被训斥,赶紧就跑了人。
张氏却不信,老三几个都说大房的人只干他们自己那地里的活儿,不干另外两房的,张氏就寻思肯定是柳氏挑唆的,所以借着要面板的时候亲自过来面斥面斥。
结果这事儿还没说完又看饭桌的面笸箩里竟然有饼和豆面菜团子,心里自然更不乐意,立刻教训柳氏道:“我说大业娘,你这是第一次当家,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重。哪里有你这样当家的,这么个吃法,非吃穷了不可。”
柳氏有心不理她,可她是婆婆,是长辈,只得道:“娘,这样吃省粮食。”
张氏立刻道:“这样吃怎么会省粮食?你让男人也这么吃?你怎么也得做上锅发面卷子给男人们吃吧,娘们就吃点稀饭好了,也跟着吃饼?你们有多少粮食吃?”
秀瑶一看都分家了,这个老婆子还出来指手画脚的,忍不住道:“嬷嬷,反正我们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再吃也就这么穷,女人也干活儿啊,怎么就只吃稀饭呢?”
张氏闻言立刻火冒三丈,一分家,这些小蹄子都反了,不听自己话了,都是柳氏挑唆的。
看她脸拉得跟驴脸似的,秀瑶立刻又道:“嬷嬷,咱们已经分家,你和爷爷还是俺家人,可别人就是别人了,你可别让俺大姐洗他们两家的衣裳和被子,把俺大姐累坏了可不行。”她就知道一上午没干完,大姐一定是心软被嬷嬷呵斥两句不好意思拒绝,肯定在那里给他们一大家子洗衣裳。
真是太过分了!
张氏脸色一变,“你个小蹄子,才分家就成白眼狼了。”
秀瑶不爱听她啰嗦,大声道:“我去割草。”说完扭头就跑了。
张氏气得对柳氏责问道:“你就这么教导丫头?这么没大没小,就得拿笤帚疙瘩揍。”
柳氏看了她一眼,转移话题道:“娘,你要擀饼啊,谁给你烧鏊子?”
张氏哼了一声,差点把来意忘了,“让秀容去给我烧鏊子去。”
秀容立刻道:“嬷嬷,我得去割草呢。我们家没有什么草烧火。”说着就往外走,追着秀瑶出去了,“秀瑶,我和你一块去。”
张氏原本气冲冲地要来训斥大房不干另外地里的活儿,结果又想训斥柳氏不会当家过日子,却被俩小丫头弄了个没脸,有心待发火,对上柳氏那不温不火的眼神,突然就没了脾气。
她拿了面板,嘟囔道:“不够吃的,你不会去娘家要石粮食?从前那么爱跑娘家,怎么一分家就不去了?”
柳氏淡淡道:“从前俺爹送粮食,也是他自己来送的,我也没要过,现在一分家我就去要,娘不觉得就好像咱们故意的一样?我可开不了那个口,拉不下那个脸。”
张氏讥讽道:“你拉不下脸,那你就忍心让男人孩子的饿肚子吧。”说着就把面板和面罗都要走,气哼哼地回去了,路上还嘀咕,这个媳妇太不上道,心眼儿太多了,才一分家就不把自己放眼里。自己去指点她,还不是为了她好,她会当什么家?一分家竟然就把她这个婆婆定下的规矩都改了,这是太过分!果然让老三媳妇说对了,这个老大媳妇一直就对婆婆有意见,以往假装柔顺不表现,这一分家,立刻就现出原形来。
她原本也断定柳氏有脾气,肯定会哭鼻子抹泪地怨恨她这个婆婆给粮食太少,所以她要来看看,顺便敲打敲打柳氏,结果让她大失所望,柳氏不但没抱怨反而有说有笑。
等张氏走了,秦大福才从屋里出来,看了柳氏一笑,忍不住笑起来,“娘就那样,咱听着就好了。”原本他还寻思娘是来找茬的,要是这样,他在家里还给媳妇撑撑腰,结果媳妇不吭声就能把娘憋走,这样也挺好,娘没理也就不闹了。
柳氏瞥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笑,知道他是好心,便道:“你放心吧,娘不会怎么样的,她也就是来痛快一下嘴巴的,不管的话她忍不住,要管也管不着,过几天习惯就好了。”
毕竟以前这一大家子都是她管着,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大家都看她的脸色吃饭。现在不一样了,大房分出来,虽然粮食给的很少,可大房也没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愁眉苦脸,哭鼻子抹泪的埋怨,大家不再看她的脸色吃饭,她心里肯定是不平衡的。
傍晚时分大家回来,就发现秀瑶正蹲在地上拿着根烧火棍子比划什么,一边划拉嘴里还念念有词。
秦业把去二爷爷家借来的大半袋子小麦交给柳氏过目,然后送去粮食缸里,出来看秀瑶还在比划,他好奇道:“小妹儿,你弄什么呢?”
秀瑶随口道:“我觉得咱们得在地里间种点菜,省得和他们用一个菜园子,整天为了一根菜吵嘴,烦死个人。”割草回来的时候,她口渴难耐,路过菜园子想去摘根黄瓜,结果恰好碰到秀娟和秀婷在那里。秀瑶自然没摘到黄瓜,还跟两人吵了一顿嘴,她们俩,她自己一个,打也打不过,她自然不会久待,立刻就回家来。
一回家她也不跟家人诉苦,就蹲在那里开始比划。爷爷说租种的那些地分个十五亩给他们种,按照朝廷和地主家的规定,必须种不少于八亩麦子第二茬接谷子,不得少于五亩棉花,棉花一年只能一茬,这样他们剩下两亩地可以自己做主。
按照爹的想法,他基本因循原来的习惯,种点豆子、花生、高粱之类的,根据需要看种什么。比如说需要挺杆秫秸了,就得种高粱,想要弄点花生换钱或者榨油,就种花生,豆子也如此。
不过秀瑶觉得如果还按从前的种法儿弊端太大,一是有些粮食不能连作,重茬会造成害虫灾害,土壤肥力流失过重,还可能导致一些草害。
目前分给他们这十五亩地里,十亩麦子,五亩棉花。秀瑶分别在地上划出了几块田地,杨家斜是五亩麦子,南河是五亩棉花,西河崖是五亩麦子。
当然,现在麦地里都是谷子,棉花还是棉花,秋收了谷子之后就要种麦子,棉花收完地空着,来年继续种棉花。
秀瑶觉得可以灵活处理一下,这个时代农具不发达,种麦子的耧不太科学,所以麦子的垄间距比较大,那就可以在间距之处间作或者套作其他作物,例如春天的时候套作棉花,秋天的时候间作白菜、菠菜、芥菜疙瘩、萝卜等蔬菜。而棉花地里,秋天就可以套作小麦,春天就可以间作一些瓜果,例如西瓜、面瓜、甜瓜之类的,既能解决自己家的食用问题,如果多余的还能拿去换粮食。
至于菜园子,那就更好解决了,那些不需要搭架子的可以在庄稼地里间作套种,需要搭架子的直接在小院里种,虽然不大,可一架子黄瓜,一架子扁豆,一架子瓠子,墙根再种两棵葫芦,足够了。至于救命的吊瓜之类的,那是绝对要种的,冬天就靠它救济呢,可以种在地头和河沟沿上,不用吊也能结大瓜的。
这样算下来,一家人的口粮,基本能够解决,否则只靠粮食半年都撑不住。当然,最好的办法是能再多租几亩地,可现在人家的地也都租出去了,不可能要回来单独租给他们家的。
秦业以为秀瑶小孩子心性,笑道:“回头咱们在小院里种菜,不用去那里摘了。”
秀瑶想明白了,才看见大哥正在看她呢,她嘻嘻一笑,招了招手,“大哥,你来看,我给你说说我的想法。”她用烧火棍就像去年给老秦头提建议那样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才说了几句,秦业便示意她等等。
秀瑶诧异地看他,秦业扭头朝屋里喊道:“爹,娘,你们也来听听,小妹儿这法子好。”
秦大福和柳氏听大儿子说,他们知道秦业向来不说废话的,就凑过来,那边秦显秀娴几个听了也围过来,“说什么呢?我们也听听。”
大家这么大张旗鼓地靠过来,秀瑶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可不胆怯,想当年市里开农民企业家讲座的时候,她可是代表他们农场去演讲的,市领导都夸她呢。
秀瑶思路清晰地给他们讲了一遍,自从开始认字,还从任先生那里借了书,她就有了借口,现在都是自己家人,就更不害怕了。
人家顾宁年纪轻轻都有那么大抱负,都没人说他不正常,她不过是提点意见,更不会有啥的。
听完她说的,秀容第一个欢喜道:“哎呀,有瓜吃了?从前咱家六七十亩地都没种一棵瓜呢。地里好不容易有一棵,爷爷还得说别浪费了肥料都给拔掉掉。”
秦显也开心,他道:“那个棉花地里套小麦,小麦地里套绿豆,或者又套棉花,还真是不错。”
秦大福也道:“这个办法是好,去年咱们剩下那些棉花种就埯在了麦地里,一点没耽误收成。甚至比其他的更好呢。”
秀瑶甜甜一笑,“爹,咱们也没必要非按照他们说的,必须小麦谷子小麦谷子的,棉花要是赚钱多,咱就多种棉花,回头换钱买谷子说不定更便宜呢。咱们现在地里是谷子,等收了谷子种上小麦,咱们就间种上白菜菠菜什么的,然后冬天收了白菜,菠菜留着,过年时候也能吃上菠菜,开春不至于断了鲜菜呢。等来年春天,麦地里就把菠菜都挖了,咱就套种棉花、绿豆。”
绿豆可是好东西,夏天能熬绿豆汤、解暑解毒,毒辣辣的日头下干活累了,喝上碗,那可比什么都舒服,卖了也换钱。从前老秦家嫌这种不是正经粮食,不肯种。
秦大福有点犹豫,爹教给他的那些东西有点根深蒂固,一时间拗不过弯来,“绿豆这东西也不当饭吃。”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存稿箱。
这几天家里有事,尽量日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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