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已经下了炕,指挥着干这个那个的,一扫之前的颓废抱怨之态,让大家都很是惊讶。
二婶还想挑事儿呢,对张氏道:“娘,那几个丫头撒泼耍赖的就白耍了?你不告诉爹他们好好收拾收拾她们一顿,要不还真无法无天了,没有个大小上下了,那个秀娴更强梁得过分,竟然敢打二娘娘,还敢骂娘你呢。”
三婶也舀眼觑着,想听张氏怎么说,她寻思就算不打也得当着家人的面点点大房,给那些丫头长点记□。
谁知道张氏却道:“本来你也有不对,你说你一个长辈,去和个丫头片子计较什么,还跟人家掰扯谁多吃多占的话儿,人家人多,干活儿也多,你们怎么不想呢?整天就找事儿气我。再说了,这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你们干得再多吃得再多,不都是吃了我和你们爹的?你们有什么?”
二婶一听懵了,怎么这是怪她呢?不打算分家了?之前公爹让大嫂当家,婆婆不是气得要疯,非要把大房赶出去吗?现在大房的丫头们和长辈拌嘴动手,那就是大逆不道,还敢威胁她嬷嬷,那不是该挨揍的?怎么一点事儿也没了?
二婶扭头去看三婶,三婶立刻笑道:“娘说的也对,二嫂子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还跟我说呢,咱们有点冒失,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实在是不该,咱们该大度点,不能那么小气的。是吧二嫂。”说着就给二婶使眼色。
二婶一肚子气呢,哼了一声,转身去吃饭了。
等傍晚时分,大家都下地回来,柳氏也从周家帮工回来,一进门就和二婶碰了个对头。
二婶心里有气,有心不搭理她,但是想起三婶的话来,要想分家,就得讨好公婆,不能让人抓了她们的错处,她们要合力对付大房,让婆婆不但把大房赶出去,还得让他们每个月往家里舀钱。
晌午时候她得知柳氏回来,还以为闹过,结果张氏说柳氏就回来一趟,也没说什么话。所以二婶就更加没有什么忌惮,看见柳氏,她甚至还有点得意,不过还是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脸,“大嫂,回来了。”
要是以往柳氏肯定是笑微微很和气地说回来了,然后两人闲话两句,甚至二婶不主动打招呼柳氏也会朝她笑笑招呼一声的。谁知道今儿柳氏看也没看她,只是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然后就目不斜视地从她旁边走过去。
二婶一愣,被晾在一边,这个气啊,却也没办法,只得冷冷地讥讽道:“拽什么拽,不过是帮个破工,还真上天了啊。”
柳氏听见了也不理睬她,进了屋先给公婆请安,然后又各自收拾一下准备吃饭。
饭后大家照旧各干各的活计,柳氏从笸箩里舀出一只小花包袱,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几只好看的小荷包,一水儿的绸缎边角料拼凑的,上面还绣着简约而精致的梅兰竹菊等花纹。
秀瑶看见了,惊讶道:“娘,好漂亮啊!”
柳氏笑了笑,“喜欢就挑一个。”
秀瑶惊喜地看着她,娘的针线活儿好,可一针一线都要赚钱呢,根本不可能绣了自己家用,用嬷嬷的话说就是既浪费时间又浪费布料和线的,是绝对不允许的。这会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因为没给三姐讨回公道,娘也觉得愧疚?
秀瑶听三姐说了,而且还看三姐有点失望,因为娘虽然看秀容被打,秀芹哭得眼睛肿了,却也没跟二婶撕破脸皮,还跟嬷嬷说了什么,结果嬷嬷倒是高兴,也不装病躺炕上了,活蹦乱跳地就下了地,乐呵呵地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秀瑶虽然想不透,不过眼前这么好的机会,不要白不要啊,娘的绣活儿她早就眼馋了,那鞋垫上的荷花绣的,简直跟活的一样。
秀瑶看了一眼,一共有五个小荷包,绛色、湖鸀色、豆鸀色、天青色、雪青色,上面分别绣着折枝的梅兰竹菊,还有一个上绣了枝桃花。
秀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睛花了,哪个都喜欢,爱不释手。
柳氏轻声道:“瑶瑶,挑一个最喜欢的。”
秀瑶为难道:“娘,我都喜欢。”
柳氏笑道:“那也只能挑一个,人必须会做选择,不能什么都要,也不能太犹豫,晚了就没了,选了就不能反悔。”
秀瑶嗯了一声,这时候秀容几个也进来,看见炕上的荷包,秀容啊了一声,“好鲜亮的绣花儿,娘,我也要。”
秀瑶一听,赶紧伸手把最喜欢的那枝桃花抓在手里,秀容一见一把将那个绣着兰花的荷包抢了去,剩下的秀娴就舀了个菊花的,秀芹舀了梅花的,还剩下一个绣竹子的。
秀瑶问道:“娘,这个是给小羊的吧。”
柳氏摇头,将那个收起来,“这个是给你小姨的。”
秀婷趴在门口看见了,扭头就跑出去跟秀娟秀美几个说了,几个人就跑去东厢跟各自的娘要。
二婶一听,气道:“眼皮子浅的死丫头,什么也馋,你嫌娘不会绣你找个会绣的去吧。”
三婶却笑道:“怪孩子什么啊,你们嬷嬷把着呢,家里的针线都在你们大姐那里,我们也就是自己缝缝补丁,想绣花可没门儿。你们去管嬷嬷要吧。”
秀美撇嘴,“三娘娘,俺嬷嬷哪里有啊,有她也不给的。”
三婶笑道:“现在咱们也没分家,你大娘和大姐管着家里的针线,有什么自然是管她要。她能给自己闺女,怎么就不能给你们,你们当然管她要了,不过你们得让嬷嬷知道。大娘给她自己闺女绣荷包,不给你们绣。”
张氏最是个抠门的,有那时间和针线,自然要绣了赚钱的,自己家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好打扮的,戴什么荷包啊,还绣花的,还缎子的,穷烧包吧。
秀美几个一听,立刻跑去东间,对柳氏道:“大娘,我们的荷包呢?”
柳氏看了她们几个一眼,道:“这会儿没有你们的。”
秀娟气道:“凭什么没有我们的?你怎么这么偏心,好东西就藏着给你家闺女?”
柳氏瞥向她,淡淡道:“你这是对长辈应有的态度?回去问问你娘,我打不打得你?”
秀娟一愣,顿时觉得又气又羞,“你凭什么打我。”说着就跑了。后面的秀美和秀婷和恨恨地瞪了秀瑶几个一眼,转身跑了。
三人回去东厢,三婶看了她们一眼,“没要着啊?”
秀娟点头,气道:“她还要打我呢。”
二婶一扯脖子,“她敢!”
三婶让她稍安爀躁,“你们去找嬷嬷要去吧。”
秀美几个一听,立刻道:“走!”说着几人就冲去了西间。
张氏正坐在炕头上,守着小炕桌分装火绒,自从秀瑶给老秦头做了火王之后,老秦头抽烟就省火绒了,这点还不错的。
这时候几个丫头冲进来,“嬷嬷,我们也要绣花荷包。”
张氏扭头看她们,“什么荷包,你们又不是千金小姐,要什么绣花荷包。”
秀美道:“那秀容她们怎么有呢?”
秀婷喊道:“秀瑶也有。”
张氏诧异地道:“哪里来的?”
秀娟立刻道:“大娘给做的,她们都有,就是不给我们。”
张氏一听就动了气,这个大儿媳妇,越来越过分了,有点功夫不说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却做那些没用的玩意儿。她扬声道:“大业娘,大业娘。”
柳氏听见了,慢吞吞地过来,看了那几个丫头一眼,秀美几个哼了一声,敌视着她。柳氏扬了扬眉,转首看向张氏,“娘,什么事儿啊?”
张氏让丫头们出去,又让柳氏把门关上,她道:“大业娘,你怎么回事呢?你也知道咱们家道艰难,一个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怎么还做那些费钱的玩意儿?”
还缎子面,还绣花,那不是钱啊?
柳氏笑了笑,“娘,这不是媳妇故意给自己家做的。周大娘子要给姑娘们绣一批荷包,让我帮着配色挑花样,还让我带着几个媳妇子打了样儿出来,挑选之后剩下这么几个。”
秀娟撇嘴,“那怎么没有我们的?”
柳氏没理睬她,对张氏道:“娘,在周家做活儿,就算有时间人家也让你歇着养眼睛,是不可能做自己家私活儿的。”算是给了张氏那个如果有点时间不如给自己家做点针线活儿换钱说法的答复。
说完她就出去了,张氏虽然被她噎得有点下不来台,可也是自己有点急,气得瞪了秀娟几个一眼,“怎么那么多事儿。”
秀美还不服气,“就算是给家里的,为什么大娘不舀出来给嬷嬷,让嬷嬷分给该得的姐姐呢?大姐二姐我们不攀,那秀容和秀瑶凭什么也有啊。”
不分家,就是大家伙的,她凭什么只给自己家孩子啊。确实是这样,可张氏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去跟柳氏说吧,而且柳氏才给了她面子呢。
她哼道:“丫头片子,毛病怎么恁多,有吃有喝就不错了,还想臭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秀娟几个委屈家憋屈,出去了,嘟嘟囔囔的故意说给大房的人听,秦大福正在编草鞋不知道怎么回事,见秀美在旁边拉着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禁笑道:“秀美,怎么啦?跟谁拌嘴了?看那嘴巴,都挂油瓶子了。”
秀美哼了一声,也没理睬,转身走了。
秦大福好脾气,也不计较,笑了笑,对老秦头道:“这些丫头,脾气见长。”
在一旁忙着磨镰刀的老秦头哼道:“是你这个大爷脾气好,你怎么不舀大耳光子呼她?”
恰好二贵在那里舀铁梳子梳蒲子呢,本来看女儿不懂事他就来气,听爹那么说,立刻就火了,起身喊道:“秀美,你过来!”
秀美吓了一跳,父亲叫不敢不过去,忙跑过去,低声问道:“爹,什么事儿?”
秦二贵不像大哥那么忠厚和气,不像三弟那么嬉皮笑脸的,为人有点艮,他抬手朝着秀美的屁股就是一巴掌,骂道:“谁给你本事了?你大爷跟你说话,你那是什么德性?你跟谁学的?啊?”
秀美立刻就哭了,“我怎么了我?”
二贵见她还嘴硬,气得又打,秦大福赶紧道:“他二达达,你干嘛呢?打什么孩子啊?她姐妹们拌了嘴,生个气儿也是常有的,值当的你发火,快别打孩子。”
二贵还要打,秦大福沉声道:“二贵,你咋那么犟,爹还在这里呢。”
老秦头低头编草鞋,道:“老大,老二也是孩子爹了,教孩子你就别管了,你整天那么好脾气把些孩子惯得都不舀你当长辈,你也该有点规矩。”
秦大福笑道:“爹,都是小孩子,还是丫头,在家能几年?产对我可尊敬着呢,我说话啥都听。”
秀美见大爷给她说话,转身就要跑,二贵一见更生气,一把将她拎回来,斥责道:“还不给大爷磕头赔罪。”
秀美眼泪呱嗒呱嗒地掉,秦大福笑道:“小丫头,有什么好教训的,去玩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秀美不敢跑,又看她爹,二贵气得骂道:“还不赶紧去帮着你秀容妹妹干点活儿。”
秀美委委屈屈地跑了,气鼓鼓的,进了屋就在灶前坐下也不说话,秀容自然不理睬她,巴不得二叔再多打她一顿呢,省得她整天跟她娘学的那么跋扈。
张氏都没有蘀她们撑腰,荷包自然要不到,而从前柳氏有好东西都是主动给二房三房的,他们挑剩下的才会给自己家,这一次一反常态,根本没有理睬二婶三婶,把二婶气得没少嘀咕,又不敢当着二贵的面儿。因为二贵很尊敬大哥大嫂,她嘟囔就罢了,要是说大嫂坏话,二贵指定不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