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头道:“买地咱还没那能力呢,不过河边咱有地啊,不过那块地可不怎么好,旱么旱死,涝么涝死,这还不说,主要是土不好,你说附近都是黑土地,偏它是一片沙地,原本给人种呢,后来人家也不爱种了,咱自己收回来,种菜都不怎么收,有时候还不够费事的,到现在还空着呢。”
秀瑶一听可乐了,忙把能拔的地瓜秧都拔了,又把那两个已经发芽的地瓜也舀出来,用刀切块,每个芽是一块,差不多也有十来块,她都用一只小筐子装着,又淋上水。
弄好了之后,她拉着老柳头,“老爷赶紧着,咱去那块沙地秧地瓜去。”
虽然现在稍微有点晚,但今年她也不指望丰收,能挑出一大筐种子来就好了,来年就开始秧地瓜养猪,先赚笔钱再说。
老柳头诧异地看着她,“丫头,咱把这个什么瓜栽进去?”
秀瑶点点头,忙起身道:“老爷,快走啦。”秦扬也赶紧跟上。
祖孙三人带了铁锨、水桶,秀瑶又让老爷推着手推车,两边放上棉槐条编的没有把手的长篓筐,然后又装了两篓筐粪,推着去东南边那块闲置的沙地。
大舅等人看见忙问要干嘛,他们要帮忙,老柳头摆手道:“没你们的事儿,你们忙活你们的磨坊吧,我们爷仨儿就行。”
说着又让秦扬坐在手推车的中间横梁上,他抬起把手就推着上路了。
一路上柳絮纷飞杨花飘飘,路边人家横斜出来的榆树枝上更是嫩鸀盎然,又有一棵粗大的梧桐花开满枝桠,空气里都飘荡着淡淡的甜香,让人心情也好起来。
不知道谁家一枝桃花出墙来,秦扬坐在手推车上看见,养着小手,“花,花,我要花。”
老柳头嗨嗨地笑着,“扬扬,可不能折花,要结桃子呢,又大又肥的桃子,甜着呢,夏天就能吃了。”
秀瑶也让秦扬乖一点,去地里采野花去。
到了那块地头上,秀瑶跑过去看了看,这块地沿着河边,东西走向,整整有一片呢。她看了看土壤,其实原本不错,完全是因为靠着河边,导致水土流失,开始沙化了。老柳头在这里一共有四亩地,只不过其他的没有变成这样而已。
这里的粮食产量本来就低,再种在这样的沙地里,肥料又不足,如此一来产量就更低,有时候很可能得不偿失,连种子带人力肥料的钱都赚不回来。开始老柳头还想着种点别的什么,慢慢地蔬菜也不怎么好,加上他一心扑在磨坊上,这地就暂时搁置了。这一搁置地就更差了,秀瑶这么一看种别的还真不太合适,但是秧地瓜完全没压力。
秀瑶用步子丈量了一下,老柳头可惜地道:“丫头,不用量了,这一块足足有一亩多地呢。哎。”他指了指不远处,跟秀瑶说那边也有,不只是他家的,其他人家也有这种情况。
秀瑶也觉得很可惜,种地的人,这么一块地种东西不收,闲着可惜,卖了没人要,的确是很心疼。
秀瑶看了看心里有了计较,这么一大片地,完全可以建造一座磨坊。
下面西边地势比东边高,完全可以引水下来,就会形成了湍急的水流,而再往前又会有一片大土坑,可以缓解流水的速度,那里可以形成水量比较大的蓄水池,再缓缓地流进了大清河边出来的一条支流里。
除此之外,大清河边上还修有不少水渠,将水往南往北引过去。
秀瑶知道外人看着不过是普通的水渠,其实里面有很多门道是普通人不懂的,所以水渠也不是什么人想修就能修的。现在河边有这块地,要盖水磨坊就方便了很多,她不必再想法子将水引去需要的地方。
这块地就因为靠着河边,下面是河堤,水流湍急,天长日久就导致了水土流失。她在附近看了看,其实不只是这块地,旁边的地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沙化,就是没这里严重。
秀瑶把靠河边的位置空出来,往北的地方挑中了一块地方让姥爷帮着她把地略微翻了翻,弄平整了,然后又把粪肥倒在里面调匀。
看这地的确够贫瘠的,那点粪也不够当什么,她跟老柳头商量道:“老爷,咱们去那边小河边上挖点淤泥。”
那些淤泥,完全可以当肥料用的。
老柳头虽然好奇这丫头怎么懂那么多,不过想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就是天生比别人想的多,秀瑶可能就是这类人,况且她说的这些也都是日常人都在做的,老柳头也不过是当她看多了心思活泛的缘故,并不怀疑别的。
毕竟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再聪明的人老柳头也听说过的,秀瑶这个根本算不得什么,只不过算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罢了。
老柳头用水桶拎了几桶那个淤泥倒在地里,当做起垄的底肥,然后就地起垄,把掺有粪肥的土培成地瓜垄。因为地方大,所以她把垄起得也宽大,差不多一米左右一垄,然后另起一垄,这样可以给地瓜足够的成长空间。
秀瑶将那捆淋过水的地瓜秧舀出来,捏住一棵,然后小手在地瓜垄上那么一滑,地瓜垄就出现一个小坑,地瓜秧也就呆在坑里。
然后秀瑶让姥爷拎了水,秦扬就主动帮她浇水,一堆里浇半瓢水,因为土壤沙化所以水分渗透很快,等把秧苗都插上,最开始的那几堆也都没有水存住了。
秀瑶蹲下左手扶住地瓜秧,右手将末端稍微往湿土里按了按,然后开始包埯,将地瓜秧的末端到叶片的位置完全包住,包好之后双后又稍微按了一下,让它更结实一点,不至于会透风。
老柳头好奇地看着,也学着秀瑶的样子包埯,秀瑶一边包一边口述着要点,“老爷,跟包棉花埯差不多。其实老柳头都会,没秧过地瓜可栽过菜苗什么的。
等都包好了以后秀瑶看了看,差不多有三十来堆地瓜,然后又把那些一块块的地瓜也秧进去。
秦扬卖力地浇水,老柳头看着感到奇怪,“丫头,这么不一样?”
秀瑶解释道:“姥爷,我想试试看,哪一种方式更快,更方便好用。”
如果是席地瓜母子,就要在暖和的地方铺上沙子,把地瓜母子竖直了埋进去,注意保暖通风,地瓜慢慢地就会发芽,注意每天淋水,等春天谷雨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拔苗秧地瓜了。
北方不比南方,不能太晚,太晚了到时候地瓜产量会受影响,而且口感也有出入的。
都秧好了之后,秀瑶叮嘱道:“姥爷,你每天可要来看着点,别让人给祸害了。”
老柳头笑道:“你放心,在杨柳村,别的不敢说,你姥爷的东西,还没人敢祸害的。”
他指了指周围道:“你看吧,这周围的地都是咱家的呢,那是你三姥爷家的,那是你七姥爷家的,还有那片,是你五姥爷家的。”
秀瑶知道姥爷兄弟好几个,除了亲兄弟,还有堂兄弟,他们关系都很好,平日里互相帮衬。那日搬磨盘来的十几个人,基本都是本家的孙子侄子们,还只是住的近的。
听姥爷这样说,秀瑶就不担心了。
她又对姥爷道:“姥爷,咱家的地是都给别的姥爷家种着还是咱们自己也种?”
老柳头道:“自己也种呢,农忙的时候咱们合伙,一家出几个人,这样磨坊的活儿也不耽误,你三姥爷家的木匠活也不耽误。”
秀瑶觉得这样挺好,这才是她向往的古代农村的大家族,而不是老秦家那样,一家子乌眼鸡一样,爷爷明明也有几个弟兄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两家关系淡淡的,好的也就是大爷爷、二爷爷和三爷爷家。
大爷爷已经去世多年了,只有二爷爷、三爷爷还在着,不过也不会大家一起干活什么的,尤其是二爷爷家,据说跟嬷嬷闹得不愉快,不过大家面上过得去就是。
可能也是大家生活条件不一样,怕分工不均,或者谁占谁的便宜,所以都是自己家单干的。
既然要种地,那自然也要用肥的,秀瑶又把建议老秦头的那一套说给他听,还特意叮嘱如果爷爷以后问起来,就让姥爷说是他教她的。
老柳头嗨嗨地笑着,“你这个小丫头,心眼儿还挺多。这沤肥的事儿,咱们这里还真有这么做的。任里正家就这样,不过他们家家大业大,除了把地租出去,还雇了好多长短工在家里干活,要沤肥也有人弄,自然很方便。咱们没有那么多人手,要沤肥就麻烦,不如直接把圈里的肥堆起来好用。”堆肥也是把肥发酵一下,做成熟肥,但是不能增加数量。若是沤肥,可以把青草、干草、麦糠等放进去沤着,肥料与越来越多。
任里正就是杨柳村的里正,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里正和甲首什么的按照家产田地纳粮多寡来轮流委派,如今都是固定的。而且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生怕破产谁也不想当里正和甲首,如今反而是美差事。
当里正可以免除一部分丁税和地租,而且人选也不是随便谁都行的。既要有人有地,有丰厚家产,同时还得有声望,得三老共同保举,由各县的知县任命的。而甲首则由里正挑选认命,作为自己的助手。
任里正跟县里第一大户冯家说得上话,有几拐子的亲戚,加上在杨柳村算是家产颇为丰厚的,所以就当上里正了。
里正家见多识广,交际遍布大江南北,自然能够学来不少新式的方法,很多时候他也乐于向村民们推广,不过也不是所有方法都行得通的。
村民们祖辈种地,慢慢地都形成了各家的习惯,除非是非常合用的,大家也不见的会照做。所谓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也就是这个道理了。不过像沤肥这样的事情,大家觉得有利可图就都会跟着学的,家里人口多的,人家也都在沤肥。
老柳家如今是将厩粪定期清理出来,然后用地排车拉到地头上,堆起来让其发酵,等需要种地施底肥的时候就直接用铁锨扬在地里。
平日里里为了多积肥料,也是在驴棚和猪圈里多加土、青草、料草和一些不需要的碎草屑以及麦糠等,经过牲畜的踩踏以及粪尿的沤,就会发酵变成粪肥,这样作出来的肥料比沤肥更好,但是数量有限。而秀瑶的方法就是除了这一招,还可以更加灵活地增加肥料。
老柳头觉得好,所以干脆就在这块地的一头挖坑,打算今年就在这里沤肥,反正几家的地都在这个附近呢,到时候拉粪也近便。
秀瑶看了看,日头已经过了中天了,他们忙活了整整一上午。再看姥爷那劲头,似乎恨不得一下子就将活儿干完似的,这么大年纪,也不知道悠着点。
“姥爷,晌天了,咱家去吃饭,否则大舅他们该来找了。”
老柳头看了看,嗨嗨笑道:“一下子忙活忘了,走,家去吃饭,咱过午再来挖坑。”
秀瑶犹豫道:“姥爷,让不让大舅帮你啊?”毕竟是六十多的人了,虽说老当益壮,也不能不当回事,要是闪了腰什么的,可就麻烦了。
老柳头笑道:“不用,你姥爷我还没老呢,能干着呢,才这点活儿算什么。”
说着就招呼秦扬收拾家什儿回家去,又让秦扬到车上坐着。秦扬皱着眉捏着鼻子,“老爷,我可不坐了,粪味儿太大了。”来的时候拍得结实还不那么明显,现在粪都倒走了,篓筐空着,这股子味儿啊,真大!
祖孙三个又风风火火地回了家,大舅正在吩咐柳起去看看帮爷爷干点活儿让他们早点回来吃饭呢。
“爹,你到底干啥去了,这半天?”大舅赶紧迎上前把手推车接了过去。
老柳头道:“出门的时候你们不是看到了吗,我装了一车子粪,推到河边那块地去,又种了点东西。”
大舅愣了一下,“啊,是去那里?那里能种什么,都荒了好久,草都不咋长。”
老柳头道:“没事,会长的,我们栽了别的,你只管等着看好了。”
祖孙三个快速地吃了晌饭,又推着车子带着铁锨等工具出门,大舅很是好奇,吩咐柳升,“跟你爷爷去帮衬帮衬。”
老柳头摆摆手道:“不用,你们只管忙你们的,我自己能行。”
柳升要跟着去,他非不让,李氏就让大舅几个不用跟他拗,让他自己忙活去就好,反正这么老骨头,自己也有数。
老柳头用手推车推着秀瑶和秦扬,路过大榆树的时候还够了一大块榆树杈子给他们撸榆钱吃。
路上恰好碰到柳红木扛着锄头,手里舀着一根桃花枝,看到老柳头他们,他笑嘻嘻地上前问好,又把桃花枝递给秀瑶,“瑶瑶,给你玩儿。”
秦扬一把抢过去,“给我吧,我姐姐才不要呢。”
柳红木略一犹豫就被抢走了,不过他立刻又笑起来,对老柳头道:“爷爷,我去看看棉花苗出的怎么样,你去干嘛啊?”
老柳头道:“那块沙地捯饬捯饬。”
柳红木诧异道:“我看到了呢,还栽了东西,是什么?”
老柳头随口道,“管人家要的一点种子,说是叫地瓜呢。”
柳红木就好奇了,也跟着去看,到了地头也不去看苗,要帮老柳头挖坑,老柳头让他走他也不肯,呼哧呼哧地就帮忙干起活来。
秀瑶则领着秦扬以采野花为名又去勘察地形,将图形一一记在脑子里,看得差不多了也采了好多野花,就领着秦扬回去。
上坡的时候发现姥爷正和几个人说话,其中一个人还在弯腰看自己的地瓜,她对秦扬道;“小羊儿,快走,去看看咋回事呢。”
秦扬嗷嗷道:“姐姐,有人偷咱家地瓜。”
秀瑶拉着他的小手上坡,“还没结果呢,哪里有的偷,不怕。”
两人上了坡,来到地头上,就见姥爷正和一个穿着酱色绸衫石青细棉布裤子的老者在说话,那一边一个穿着石青色衣衫的少年在看她的地瓜。
她忙走过去,柳红木忙道:“我告诉他别给碰坏了,他没乱动。”
秀瑶朝他甜甜一笑,“谢谢红木哥。”然后往地瓜垄处走去,恰好那人也起身看过来,秀瑶一愣,这人她认识的。就是那次来姥爷家看磨坊的那个少年,嗯,还有一次,似乎是在她家种棉花的时候,老秦家和周小利父子起了冲突,他过来帮忙说话。后来听姐姐们说,也是他救了她,当时因为她魔怔了所以没来得及跟人家道谢。
想起自己那天被张氏打,秀瑶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还有点很是不好意思。毕竟被人当众扇耳光,怎么都觉得尴尬羞愧,虽然现在是个小姑娘,可那面子和自尊,却是十成十成年人的。
秀瑶略一犹豫,顾宁已经看到她,他走过来,笑了笑,道:“是你啊,真巧,请问那是你栽的吗?”他指了指一边秧好的地瓜。
柳红木听见了嚷嚷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那是我四爷爷家的吗。”这种皮相好看的读书人就是奇怪,人家说什么不听什么,他刚才就说过了的,怎么还问。
顾宁面色温和,不以为忤,道:“之前没见过,今天忽然栽上,我还以为是这位小妹妹的呢。”
柳红木嘀咕了一句就不说话了,埋头继续挖坑。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里正甲首那里,是我根据自己剧情改了的,没遵循史料。
谢谢8829183亲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