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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象郡(1)

    

    梳洗已毕,千雨给女又送来了本地的乡土衣衫,女又看着那藏青色交领绣银丝的粗布,儿时的回忆全都涌了上来,女又换上了家乡的衣服,这时千寒手中拿着个项圈,上面缀着银铃,摇晃了下,发出悦耳的铃声,千寒道:“娘子,你家乡的女子,都戴着这样的铃儿么?”

    女又接过那个项圈,点了点头,道:“恩,记得小时候我也有一个,不过后来我嫌太吵,就放在了抽屉里,后来再也没带过。我的那个比这个小一点,上面还有块青玉。”

    千寒笑道:“我来帮娘子带上!”对着铜镜,女又看到千寒给自己又重新带上了银项圈,一时间,想起了金羽,这时,千雨拿着梳子走了过来,道:“这儿的女子,无论老幼,都盘着头发,娘子,这是为什么?”

    女又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只记得在朱雀宫的时候,丫鬟们都盘发,不过娘不爱,所以我小时候也没盘发,倒是见惯了女子盘发,千雨,你给我盘上吧,我还从来没见过我盘发的样子呢!”

    千雨了笑着应了一声,用银簪挽起女又的发丝,在头上挽成了一个髻,鬓变缀着两个铃铛,千寒笑道:“这岭南的习惯和咱们当真不同,就连簪子饰品也都是银子打造的。”

    女又见到镜中的自己与往时大为不同,却觉得极为亲切,笑道:“这是自然的,就像无极殿喜欢用玉,朱雀宫喜欢用银,各有各的味道。”女又笑着站了起来,牵着千雨千寒的手道:“你两也换一身这样的装扮,换换心情如何?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照顾我,辛苦你们了!”

    主仆三人笑了,女又心想,这次回咸阳虽然没有做成扶苏的妻,可也算因祸得福回到了南疆,这许久未见的家乡,处处都是熟悉的气息,忽然,她想起了在朱雀宫那个叫囝囝的哥哥。

    从屋子里出来,已经是傍晚,正想去扶苏房里的时候,扶苏也正巧开门,扶苏见到女又通身换了一个装扮,颇为惊讶,道:“倒是变成了地道的南疆妹子了!”

    女又得意道:“我本来就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哦,不对,不是土长的!是昆仑长的!”女又心情不错,话都说不清楚,二人笑了起来,就在这时,滚老雷来了,接他们去用餐,扶苏点了点头,应允了。滚老雷多嘴说了一句:“赵姑娘这身衣裳真好看,就像我们这儿本土的妹子一样水灵。”

    女又笑道:“我本来就是这儿的人。”

    滚老雷来了兴致:“原来如此,可是怎么听姑娘口音不像啊。”

    女又道:“我六岁就离开家了,现在也是有幸,陪着公子回来,也不知道回家还能不能找到我哥哥。”

    滚老雷大笑拍胸,道:“这岭南三郡,大事小情,没有我老雷不知道的,姑娘要是寻亲,大胆说来,老雷打着包票给你,一定找到,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亲人。”

    女又笑道:“真的么?你我家住乾南山,家里还有个哥哥。老雷你可知道乾南山往何处走?”

    滚老雷但听女又说起乾南山三个字,脸色立马就变了,笑容一下子僵在那里,女又问:“老雷你怎么了?”

    滚老雷尴尬道:“没……没什么,姑娘说的,老雷记下了,回头就差人去问问,我们还是先用饭吧,别让饭菜凉了不好吃了!请请请,这边走。”

    滚老雷的反应,女又看在心里,她看了扶苏一眼,扶苏点了点头,随即牵着女又跟着滚老雷。

    覃通告病,并未出席,也就是郡守府里的一些压差一同陪坐,席间,不断有人上来劝酒,扶苏不胜酒力,屡屡推辞,可也被灌了几杯,此时扶苏几杯酒下肚,有些恍惚起来,声音飘忽道:“又儿,原来,你家乡,你家乡的人,这么能喝的?这米酒也不像往日喝的,怎么,我感觉现在有点晕乎乎的。”

    女又一旁陪伴,小声道:“你可少喝些,这些都是乡里人自己酿的米酒,喝着不辣喉,可是过后容易上头,你若是真不受酒力,我待你饮吧!”女又说罢就想去夺扶苏的酒杯,扶苏脸泛红晕,道:“你一个女子,怎么能饮酒,哎,久不见官场,没想到世故如此麻烦。”

    这时几个人开始划拳猜码,说的都是家乡话,要扶苏也加入,扶苏推脱,就又开始灌扶苏酒,女又实在看不下去,再看一眼扶苏,靠在椅子上微闭双眼开始假寐,女又道:“公子不胜酒力,我先扶他回去歇息,乡亲们的好意,我代公子谢过了。”

    此时一个穿着绿色麻衫的衙役道:“姑娘可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进门三碗酒,公子是没有喝的,现在就要罚三坛,现在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喝,怎么说也要干了这三坛酒吧!”

    滚老雷在一旁打边鼓,女又伸头看了一眼,地上三个大坛子,一坛已经开封,剩下的两坛纹丝未动,看那样子,女又看这群男人,哪里像衙门的公差,就像石井的流氓,无奈只好道:“是不是喝完这三坛子,我们就可以回去歇息了?那好,我来喝,若是咱们中间有人先似乌龟一样缩了壳,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啊!”

    女又口气不饶人,现场的人都吃了一惊,见她小小的年纪口气却很大,那个绿衫男人乐道:“公子府的女娃娃果然好气魄,来,小妹来,我敬你一杯。”

    女又见他端起海碗干了一杯酒,女又道:“不敢不敢,可是大哥,我这个小妹,可不是谁都叫得起的,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做我大哥了!”女又一饮而尽。一桌的人都笑了,这时女又在千雨耳边耳语了几句,千雨和千寒扶着扶苏回屋里去了,桌上的人乐开了,见女又酒量好,开始车轮战,几圈下来,三坛子酒喝得干干净净,几个男人,滚老雷在内都没想到女又的酒量如此惊人,绿衫男人和几个衙役喝得多,开始有些醉了,指着女又道:“好女娃子,我黄阿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豪迈的女娃,见你穿着我们的衣衫,还真比凤姐的女儿还俊俏,要不是公子府的人,真想给你和我儿子说门亲。”

    女又脸不红心不跳,道:“阿贵你这几坛酒算是怎么回事儿,和水一样。”

    滚老雷笑了,道:“阿贵,你的酒终于有人说不好了!”

    黄阿贵不悦,道:“好女娃,竟然看不起我阿贵的米酒,不行,我们再来三坛,喝道天亮!”

    女又道:“就你这酒啊,喝道明年我也不会醉的。今日不早了,我还要照顾公子,改日再喝吧!”这时千寒从屋里拿出了一小瓠子酒出来,酒香四溢,女又道:“几位好意,阿又心领了,这是当初我阿妈给我带的酒,各位尝尝,小小意思。我先回去了。”

    女又微微一笑,转身走了,黄阿贵接过千寒手里的酒,凑鼻子闻了一嘴,喝了一口,惊呆了。问滚老雷:“这女娃子到底从哪里来的,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老雷你喝一口,是不是凤姐家那凤凰泉的味道。”

    滚老雷抿了一口,吧唧着嘴道:“这味道比阿凤家的凤凰泉顺嘴多了。”

    黄阿贵继续问滚老雷:“这女娃子到底从哪里来的。”

    滚老雷撇了撇嘴,道:“我也不清楚,我和你们一样第一天见她,只是在大人信里看过,这娃子被皇帝称作南蛮奴,后来女娃子也说她是咱们这儿的人,我再问,她说她是乾南山的,你说这怎么可能的呢!乾南山从来就没人进去过,就算进去,也从来没人出来过。要不是那座妖山,咱们乡里也不用遭这罪呀!”

    一说道这,几个人吓了一跳,另一个人道:“万一真是呢,咱们乡里不是来了个妖怪?你看阿凤家的汉子。不是被妖怪给叼走了。”

    滚老雷厌烦道:“去去去,真的假的你们说得算,天色不早了,都回去吧,婆子看见我今天这样,又该骂了,都是你,没事搞什么酒喝。现在高兴了吧!”

    滚老雷是指着黄阿贵说的,黄阿贵才没理会他,抱着女又给他的酒目不转睛的看着,如获至宝的走了。

    他们的话,女又在帘子后听了清清楚楚,她知道这地方有古怪,决定亲自弄清楚。

    女又回房的路上,经过联通正院与别院的门,看到覃通的房里亮着等,一个影子映照在窗户纸上,不断传来咳嗽的声音,女又心里起了疑,想:覃通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和这象郡还有乾南山有没有关系?

    但听到覃通屋子里一个婆子道:“你这病怎么愈发的严重了,以前倒是没这么厉害。”

    覃通道:“以前在下相的时候也只有在更生露重的时候才会咳几声,没想到回了故土,却习惯不了了。老啦!老啦!你先去睡吧,不用伺候我了。”

    婆子应允了一声,听见屋里丁玲桄榔的声音,女又就看到她收拾着洗漱的脸盆走了出来,向外泼了一盆水,走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女又躲在暗处,没被发觉,想了一会,想去夜访覃通,想想还是罢了,就回到扶苏房里。千雨千寒在伺候着,见扶苏略微痛苦的扶着额头,紧蹙着双眉,似梦似醒,女又结果千雨手中的湿帕,道:“我来吧,你们赶路也累了,回去歇息去吧。”

    千雨千寒知道女又的心思,转身出去了。

    女又将湿帕给扶苏擦了擦脸,扶苏醒了,喃喃低声,似是在说着梦话。女又伸耳朵听着,却又听不清楚,给扶苏脱了鞋袜,褪去外衫,盖好薄被,女又守着扶苏睡去,看着他闭着眼,神情慢慢从难受到宁和,女又一时觉得百感交集,想,若是能如此一世安好,该多好。趴在扶苏床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初春寒凉,前几日多雨,这几日好不容放晴了,也暖了起来,可是女又在梦乡中却感觉道了一丝寒意。醒来的时候,躺在扶苏身边,扶苏正看着她,女又蜷缩着身子,像只河虾,扶苏身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女又觉得这感觉好熟悉,昏暗的光线,亲近的距离,不就是那个在无极殿中,困扰他多年的梦魇么?她一度以为那个人是诡婧,于是乎,今日梦境成真的时候,他才肯定,那个人是眼前的扶苏,扶苏已经醒了,微笑着看着女又,女又感到很温暖,往扶苏怀里凑了凑,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扶苏搂着女又,道:“鸡鸣刚过,寅卯之间吧。”

    女又缩了缩身子,道:“怎么感觉有点冷?”

    扶苏道:“昨夜下了冻雨,像是冰雹一样一颗一颗落在房檐上,你睡得熟,没敢叨扰,四月刚过,本以为谷雨之后雨水就少了,没想到现在又冷了起来。俗语没说错,四月七冷死老母鸡。”

    女又道:“是倒春寒么?以前在阿妈身边的时候,不见荷花开,阿妈不让我脱了袄子,你昨夜饮酒有些过量,今日要穿得暖些,不然起身会晕。”

    扶苏点了点头,坐了起来,女又下了床,拿了披风给扶苏披上,女又道:“明明可以多睡会儿,何必起这么早。”

    “反正醒着也是醒着,起来透透气。”扶苏道,女又侍候他洗脸净面之后,换好衣衫,扶苏忽然很惊讶的看着女又,女又愣道:“怎么了?”

    “你……你不该做这些,折损了你的身份。”扶苏怕女又真把自己当成奴仆,心中不悦,拉着女又的手道,女又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笑道:“这有什么,你别当做我伺候你,你待我好,我待你好也是当然的。现在这种境况,本就不由得我们,还不该相互扶持么?”扶苏点点头,觉得女又深明大义,女又也梳洗了一下。走出门去,雨已经停了,只是比昨日冷了许多,二人都换上了厚衣,见天还未大亮,雨水洗涤过的空气让二人觉得神清气爽,昨日酒桌的烦恼顿时烟消云散,这时,远处又传来了咳嗽声。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清晨,尤为清晰。二人相视一眼,女又道:“覃通到底得了什么病,如此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