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正是菁儿的天芳榭,那时菁儿喝了一些酒,是自己酿的涩酒,盛着一些微微的酒意,看见朱砂和魇君睡着了自己纵身一跃到外面的大湖里,她已经很久没有畅快的在水里游泳了,也忘了此时是在咸阳宫中,忘了身处人世之内,居然还唱起了歌。
鲛人歌向来容易迷惑七窍生灵的心智,当年菁儿在天庭的时候,可以一曲未尽让敌手脱盔卸甲,后来因为一次变故,菁儿变得性格内向,也不怎么唱歌了。此时菁儿纵情于声色,酒意上来,也许是四下漆黑吧,菁儿还在湖面翻了几个滚。她没有想到,她的歌声会把伯桑招来,那个她日日思念的男人。
菁儿只觉得有人接近,遍潜到水底,然后游到岸边的石头后面,透出一个头张望着,只见伯桑穿着一件青衣大褂,发髻松散着,手里拿着一个黄灯笼,他站在湖边,看着那黑漆漆的水面,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神情很凝重。
菁儿咬着嘴皮,眼泪大颗大颗的就滴落下来,滴入湖中变成鲛珠,转瞬就沉入湖底。她正在想着为什么伯桑会在此,忽然看到伯桑朝她看了过来,一着急一害怕连忙翻了个身,游远了,在她翻身的时候,伯桑却看到了她那条龙骨鱼尾。伯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努力想起那个画面的时候,却眼前一黑。
第二天,伯桑醒来,身心疲惫,只觉得脑袋很重,昨夜的事依稀记得,却又很难想起,他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是为何如此真实,如果不是,自己又是怎么回到的房间。努力撑起身子,觉得天旋地转,伯桑吃力极了,坐起身子打坐调息,才使得心境平复下来。
直至伯婴走进来,说他们即将前往邹府,伯桑也没能想起昨夜的细节。伯桑困极了,在马车的颠簸下就在车里睡着了,梦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困了他一万多年的嫏桥仙境,四面只有白雾,身下只有一面深不见底吞噬神魂的湖。可是此时他却十分舒服,他开始很享受那种被白雾环绕的感觉,慢慢的他沉入了水中,他感觉到自己被一个纤瘦的身子环绕,那双窄窄的手搂着她的腰,他感觉到唇很柔软的覆盖着,伯桑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蓝发女子拥抱着自己,在水的推动下,蓝发飘舞,伯桑此时觉得心很安静,很平和,忘了一切……
“爹!爹……你快醒醒,咱们到邹府了。”只听到是伯婴的呼唤,伯桑从梦中清醒,在此醒来,伯桑恢复了精神,他终于想起了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段初遇菁儿的记忆。伯桑魂不守舍的走下了马车,跟着诡影和袁厌崖缓缓走向邹府,此时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梦,他不知道那是他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还是魇君有意为之。伯桑淡淡笑了,似乎已经不再记得昨夜歌声的事,回过神来,看看眼前的几个人,想着今日是要来邹府想办法见织娘一面,就收了心,再次将菁儿藏在了心底。
只见到邹衍摔着重家仆在里屋迎接,邹衍道:“柳家庄一别,没想到你我老友这么快又再见面了,诡兄别来无恙。”
诡影拱手施礼,邹衍和一众家仆就将几人迎了进去。
几个家仆看到伯婴心生畏惧,面上带了出来,邹衍看出端倪,咳嗽了声,家仆不敢张扬。只是这样一来就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几人走到屋里,邹衍在主位,诡影居副,伯氏父女坐在客座,袁厌崖则站在伯婴身边,诡影诉说了经过和来意之后,邹衍一皱眉道:“可惜我那弟弟现在在闭关,那女子的事我大致也了解了,如果真是伯桑居士的未婚妻,那女子首肯之后,便由伯先生带走吧,来人啊,去叫夫……叫那姑娘过来。”
“且慢,邹先生,此举不好,还是按照我说的,让他们二人留下来日夜照顾织娘即可,不必让织娘亲自前来,因为,不管是织娘是真的失忆还是如何之,若是百日之后,伯先生还是不能打动织娘,那我们就此罢休,你看,好不好。”诡影道。
“就是,邹老头,你也不用太张扬,就将我们收了做个丫鬟小童,扫扫地,端端水,也不能白住你的,就当做工钱吧。”邹衍看了一眼说话的袁厌崖,心想:哪有你这样白头发的童子,可是面上又过不去,苦笑道:“此一来,岂不屈就了几位。”
“不如就这样,邹先生让我爹和诡将军做上客,我和袁小哥就做丫鬟和家仆,邹先生以为如何?”伯婴提议道。邹衍知道如果再不同意就显得自己清高了,只得同意。几人放下心来。话语不多,只寒暄了几句,就不痛不痒的散了,邹衍吩咐家仆带着几人来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就有婆子带着伯婴袁厌崖走了,说是要去指派活儿,伯桑见他们二人走后,屋子里只剩诡影,伯桑关起了门,冲诡影道:“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你可以摘下面具了。”
诡影解下半块面具,露出本来面容。
“你?是要瞒着阿婴你的身份?”伯桑又问。诡婧坐下倒了两杯茶,递给伯桑一杯,道:“她似乎很在意我无极殿下的身份,我想你也看出来了。”
“所以,你就骗她?”
诡婧脸上浮现一丝无奈,道:“起初见她因为她容似朱砂,可是我知道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在她身边,可是她却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可是我戴上这块面具之后,很神奇,她对我却慢慢亲近了,至少,话多了。”
“看得出来,你对她很好,所以,将她交给你,我也很放心。”伯桑笑道,拍了拍诡婧的手。
“既然来了此处,你可想好了见到织娘说什么了么?”诡婧问。
只见伯桑摇摇头,道:“还没有,我根本不知道和她说什么,那么久了,几千几万年了,我总以为我们会了解彼此,谁知道,走到了这一步,她居然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现在的心,正是你待伯婴的心,想不通,看不透,总觉得她应该懂我,谁知道……”
诡婧本想提议伯桑像他一样隐瞒自己的身份去接近织娘,可是织娘此次已经忘却过一次前尘,伯桑又如此顽固,想必,也行不通。只见诡婧叹了一声,伯桑问:“你叹什么?”
“若是织娘答应与你相认该如何?反之,又如何?”诡婧问。
伯桑想了一会儿:“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说动她,她其实是一个很顽固的人,她本是天宫吐丝的天蚕,最擅长的,就是画地为牢,自己吐出茧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可是,蚕也有冲破茧子重见天日的一天啊?”诡婧道。
伯桑无奈摇了摇头,道:“蚕一旦重见天日,变成飞蛾,就离死不远了。”话罢,不再多言,走到床上,盘膝打坐。诡婧每次想起这些事,心里就不免沉重。觉得难受,戴上面具,走出门透透气。
伯婴和袁厌崖在家仆的带领下,换上了丫头穿的衣服,他们被指派去扫后院。袁厌崖见四下无人,从体内分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然后自己本体变成一缕白烟,那道白烟对伯婴道:“我去盯着那邹衍,你去织娘的房里去看看。”伯婴也点点头。然后只看到从伯婴身子里窜出一只黑猫,那正是伯婴本尊,黑猫三窜两窜窜到了草丛,黑猫甚是精灵,她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袁厌崖和自己的□□在院子里扫着地,她很安心的走了。
伯婴来到了织娘的房里,伯婴听到丫头在说话,说什么夫人喝汤云云,伯婴一个纵跃,跳上了窗台,只听到屋子里织娘问:“今日见你们都轰轰动动都跑了出去,是来了什么人么?”
丫鬟如实相报,说是诡婧带着一对父女来了,此时伯婴从窗子外露出了一个头,她看到织娘面无表情,只是重重扣紧了汤碗,又问:“老爷什么时候才出关?”
丫鬟答不上来,也不知道是心焦气躁还是什么,织娘打发了丫鬟出门,自己更了睡衣,竟然大白天的回房睡了起来。
丫鬟在织娘处碰了刺头,也十分不高兴,哝着难听的话手脚十分重的关了门,谁知一出来就看到了伯婴,只见丫鬟吓坏了,哇呀一声碗碟托盘全都打翻了。吓得瘫坐在地上,指着伯婴口里叫着怪物,伯婴却不理会她,变成一阵黑烟飞走了。
伯婴见到了织娘,可是心里却想着邹潜那男人,想着去邹潜闭关的房里看看,却不知道邹潜闭关在何处,无意中却看到了邹衍,伯婴看到邹衍头上瞟着一缕淡淡的白烟,伯婴知道那是袁厌崖,远远的看到邹衍朝一座大房子走去,伯婴追了上去,和袁厌崖碰了个头,继续跟着邹衍,只看到邹衍刚走到路口就吩咐家仆不许跟着,伯婴心里奇怪,难道这座大房子就是秘密的所在,正当伯婴继续想跟着的时候,被袁厌崖拦住,伯婴不情愿的被袁厌崖扯回了后院,回到了自己肉身身上。
伯婴怪道:“你为什么将我扯回来?那房子可古怪得很。”
“你要知道,邹府我和诡影已经查探过多遍了,方才忘记告诉你,邹衍现在去的那个地方,正是邹潜号称闭关的‘天亭洞’。而那个天亭洞似乎邪得很,上次我和诡影用叶子折了两个小人进去打探,结果你猜怎么着?”袁厌崖道。
“怎么?”伯婴问。
“两个小纸人,只回来了一个,而且那个纸人已经受了重伤,半边手脚已经被火烧尽,那纸人拖着伤势告诉了我们,其实在天亭洞里的,不是邹潜,而是邹衍!”
“什么?!”伯婴止不住的惊讶,又道:“怎么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
“我觉得,这已经和我的猜测十分接近了,之所以瞒骗了你们,原因有二,一来怕你姑姑女又性子冲动坏了事,二来怕你爹担心,你爹本就失了术术贬为凡人,若是你爹着急上火了怎么办?”袁厌崖道。伯婴沉下心来想了想,道:“你说得不错,这事不能让我爹知道,可是,现在当务之急不管是救织娘还是查他们邹氏兄弟的身份?并不冲突啊。”
“不,阿婴,你想想,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个邹潜劫走了织娘,你当真以为,毫无冲突么?万一,他们是冲着你爹来的怎么办?”袁厌崖道。伯婴的心揪了起来,抓着笤帚皱着眉道:“那该如何是好?若是我们早些发现就好了,也不至于……”
“放心,那天亭洞也不至于是龙潭虎穴,我和诡影商量好了,今夜,我们就夜探天亭洞,是龙是蛇也要抓来看看,今夜,你哪也别去,好好在你爹身边守着,别让他再出什么意外,明白么?”
伯婴点点头,低头一看院子里的落叶也扫得差不多了,就收拾收拾回到婆子那里交差了,那婆子也不敢在指派什么粗活,只没好气的叫他们回屋歇着,晚饭到了再叫他们,袁厌崖却乐着说他们不吃夜饭,伯婴却瞪大了眼睛,冲着他就挤了一眼。
那婆子也没说什么,交代晚上不要乱跑,说完就走了。
“为什么不吃啊?我们不吃爹还得吃呢!”伯婴道。
“咱们修道之人少吃两餐饿不死的,我这里有干粮,给你爹顶着,你也不怕他们黑着心下毒害你爹怎么办?”袁厌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包干粮,伯婴为难道:“至于么?说得我们好似真的在龙潭虎穴似的?”
“阿婴,小心总没错的,你要记着,你爹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你爹只是个凡人,没有法术的,就算有,也架不住他们一顿药。要是真给药死了,你就哭吧!”
“那也不能一直吃你这干粮啊!可得想个办法。”伯婴哭丧着脸道。袁厌崖拍了拍她肩膀,指了指身后,伯婴往后一看,看到几个小矮人,有的长着羽毛,有的浑身是毛,伯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