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妇人气势汹汹,两旁的家丁看着就要将女又拿下,女又岂是好惹的,只见女又左右一闪,跳上横梁,得意道:“我今天是来找我三哥的,只是门外人说他不在府中将我打发了,我也不知道是真不在还是假不在,反正我信不过就自己进来了,无意冒犯,更无意拿你娘的扇子,你要是要的话,尽管拿去好了!”女又说罢将白羽扇轻轻一丢,正巧丢到一个家丁头上,家丁吃痛,正要叫骂,女又又道:“对了,我看此处甚是凉爽,就在这里小息一会,若是三哥来了,你们就派人通报我一声,多谢了!”说罢就想在横梁上躺下了。
青年妇人正要发火,指着女又骂道:“哪里来的泼妇,也不看看清楚,此处是你撒野的地方么?来人啊,快把她给我揪下来,把这亭子拆了也要把她给我揪下来!”
家丁仆役正要动手,只听那中年妇人沉稳道:“慢着,不许动!”
“娘,这不知道从哪来的泼妇莫名其妙窜来咱们家,咱们不该好好治治他,真等爹回来看见可不得生气?”青年妇人嗔怪道。
“放肆,在姑母面前怎能高声,还不见过你姑母。”中年妇人呵斥道。青年妇人吓呆了,她道:“娘,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病了吧?我什么时候来的姑母?你和爹从来都没提过啊?”
梁上的女又也来了精神,向下望去,心里想,那两母女说的姑母该不会是自己吧?
只见那中年妇女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女又下方,抬起头道:“姐姐,一别三十多年,可是不认识妹妹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快笑出声来,那青年妇人三步两步走上前来,拽着她娘的胳膊就嗔道:“娘,你这是怎么了?那泼妇看起来比我还小,你怎么可以叫她姐姐呢?”
“还不快些给我闭嘴,退了下去!”中年妇人怒了,青年妇人被呵斥后只得委屈的站在一旁,女又一纵身从梁上跳下来,她站在那中年妇人面前,仔细端详着那妇人,只见妇人相当富态,锦衣华裳眼角眉梢十分熟悉,只是再认不得了,女又问道:“夫人你叫我姐姐?可是,我并无妹妹呀?”
那妇人苦笑道:“岁月催人老,怪只怪姐姐走了太久,月儿,老得太快!”
女又听那女子自称月儿,第一反应就是清叫她的妹妹叫月儿,后来凉风一吹,她一个哆嗦想起来了,她曾经认了一个妹妹,叫松月。
“你是松月?”女又喜道。妇人点了点头。
“月儿,怎么会?怎么会在此相遇?如今你变成这副摸样,当真是难以辨别了,这些年,你还好么?”女又道,多年前她在赵国救松月的一幕幕浮上心头。
“这里并非讲话之处,姐姐还是随我来吧!”松月拉着女又的手从人群中走去,家丁婆子丫鬟看到中年妇人拉着女又自然不敢多问,只是一旁的青年妇人气得肺都要炸了,几个婆子在一旁安慰她,其实家仆也弄不清为什么中年妇人要叫一个如此年轻的丫头叫姐姐,可是没人敢问。
松月拉着女又的手,来到了自己的闺房,闺房布置得十分精致,四处都有些奇珍异宝,女又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的血珊瑚,四周还有些象牙犀角,女又直道:“看来,你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啊!月……”女又一回头,看到松月把门关上了,松月一回头,女又看到松月此时的尊荣,本想叫她月儿,可是在叫不出口,看到月儿老去的样子,女又也实难想象当初她清清纯纯的样子了。
“我已经吩咐了家里的下人,不许来偷听我们的谈话,姐姐可以放心了!”松月笑道,说罢就泡起了茶,看着松月从容淡定的样子,女又实在不知道这些年松月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走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看你这样,应该过得很好吧?”女又道。
“我?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此刻好,那便是好了吧!”松月简单一句,女又听着却有些不是滋味,女又道:“你怎么了?怎么觉得不开心呢?刚才那个,是你女儿么?你女儿都这么大了?”
“姐姐,妹妹问一句,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妹妹记挂得很,只是,自你走后,也不知道是约好的还是怎么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提及,很快,你就被人们忘记了,可是我一直记着,当年姐姐在赵国,救命之恩不敢忘却,可是……”松月道。
女又抿了抿嘴,道:“其实,这几年,我也挺想你们的,只是,我被恶人囚禁了起来,直到今年春天,才得以获释,谁料想,一入监牢,竟过了三十多年,再见你,已然认不出来了。”
松月苦笑道:“当然了,三十多年了,梧桐都已经嫁作人妇,她的儿子都三岁多了,我还能不老么?只是一直蒙三公子照顾,有了个栖身之所,再不用过以前那般刀头舔血的日子,所以姐姐见我这般圆润,想也知道认不出来了。”
“是啊,三十多年了本来觉得不过是弹指一挥,没想到,对于凡尘俗世,竟然……”女又看着松月的样子,忽然想起了赵政,又想起了扶苏,她似乎有些惧怕,三十多年后,扶苏会不会也变成这般。
“竟然什么?”松月问,顺便递了一杯茶给女又。女又接过喝罢道:“没什么,只是我所爱之人也是个凡人,我在想,若是三十年后他也英雄迟暮,我该当如何?”女又记得那日和扶苏说道,若是他老便陪他一起老,若是他死就去来世再寻他,可是现在心里打起了鼓,想起赵政和松月,心里的鼓咚咚咚的敲个不停。
“姐姐已经心有所属?”松月有些吃惊。
“嗯,我此次归朝,就是为了我们成亲而来,只是没想到故地重游,却别有一番滋味呢!对了,你连女儿都生了,你夫君呢?怎么不见他?”女又不经意一问,松月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女又,道:“姐姐今日不是就是来找他的么?怎么给忘了?”
女又抿了一口茶,故人相见,竟然忘了今日来的目的,他想起今日是来找三途的,她看着松月,松月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女又道:“你是说,你的夫君就是我三哥?所以,刚才那孩子,你才让她叫我姑母?”
松月点点头,道:“姐姐走了之后,王上赐婚,三公子也是挣扎了许久,终于同意娶我。”松月说得很平静,女又皱起了眉道:“三哥居然成亲了?他怎么也没有告诉我。”女又也有些想不明白,女又又道:“刚才那青年妇人,叫梧桐,是你和三哥的孩子?”
松月看着女又的眼睛,嘴角一笑,并不作答,而是又倒了一杯茶,道:“梧桐那孩子性子却不像三公子,可能是给我们给宠坏了,方才也看到了,骄横得很,姐姐你回来就好了,可以多□□□□她,平日里,我们说话,她可是都不听的。”
女又沉了下来,此时,她更想见见三途了,心里没来由的揪了一下,想想在昆仑和诡婧三途过得那四百年,世外了无纷争,可是为什么才到了人世不过五十年,就有了这么多的变数,她想起前几日看到三途的样子,一张青黑的脸,面无表情,当他下令处罚别人时候脸上浮现的一丝快意,那时女又从未见过的,女又不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哥既然已经成了婚,因何从他们夫妇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至于那个孩子……
女又入了神,松月拍了拍女又的肩膀,女又恍如从梦中惊醒,看着松月,此时松月和女又甚近,女又终于仔细看了看松月此时的面容,的确是老了,也臃肿了,女又挤出一丝苦笑道:“可是,我倒是觉得梧桐并不喜欢我。”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她第一次见你,以前从没听我和三公子说过你,就不知道还有个姑母,以后我们常走动走动,像以前那样,也就熟识了。”松月话音刚落,门外有丫鬟报信,说老爷回来了,要见来府的女子。松月应了一声,转回头道:“他回来了,姐姐不是要找他么,现在,应该在他书房等你吧!”
女又放下茶杯,客气了几句,推开门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那个叫梧桐的妇人也走进了屋,她走到松月身边,一肚子的疑问,只见松月愣愣的坐下,口中喃喃道:“真没想到,她还能回来。”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梧桐问。
松月微微一笑,详细道来……
女又在婢女的引领下,来到了三途的书房,书房离松月的闺房也算得上是很远,穿穿插插走了一段路也没到头,女又迫不及待要见三途,她的脑子里一下子浮现了许多过往,她不明白,为什么那日见三途,三途没有高速她已经成亲的事,心中琐事一下子都浮了上来,女又心烦气躁,问:“怎么还没到?”
只听婢女浅答:“姑娘,再过一座桥就到了。”
果然,再过了一座矮矮的石桥,便来到一个古朴的屋子,那屋子修葺得和当年在无极殿中三途住的地方十分相像,女又问:“你们老爷就在这里么?为什么和你家夫人相隔这么远?”
婢女并无作答,只是微微施礼,左手一指,道:“姑娘,老爷就在屋中等你,由此去即可。”
女又点了点头,走上石子铺的小路,顺着不远就到了一间屋子,只看到一个黑衣黑袍的男子站在门口等她,女又冲口而出:“三哥!”
那人正是三途,女又小跑而去,本是十分喜悦的,可是一想起三途瞒骗了她已经成亲的事,就不高兴了,嘟着嘴道:“三哥你是骗子!”
三途本也是十分高兴的,可是被女又没来由的一句给问懵了,三途问:“怎么如此说?”说罢就走进了屋子,女又也随着三途走了进去,三途的书房布置得很典雅,到时没什么名贵的器具,只是布置得和无极殿十分相像,女又道:“那日在那狗熊家相见,你怎么也没说你成亲的事,你和月……和松月连女儿都有了,怎么也没告诉我!”
三途嘴角一扬乐了,道:“松月告诉你的?我们成亲了?还有了孩子?”
“嗯,今日本来是有事找你的,可是却误打误撞碰到了他们,没想到那么多年没见,我都认不出松月来了,她现在变成那副摸样,当真……当真……”女又想说当真是可怕,可是却没言明,三途却听了出来,道:“人活七十古来稀,松月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老了,皮皱了,是正常的,你听闻你昨日见到赵政了,怎么样,看到赵政也老了吧?”
“我到是知道,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会老,只是,只是太突然了。”女又有些惆怅,忽然想起了什么,厉声道:“别岔开话题,你和我说说,你怎么就和松月成亲了呢?还生了个女儿?你女儿会不会法术啊?你教她了没有啊?”
“我一年到头,也就见他们几次,很多时候都是在宫里陪王伴驾,况且,梧桐只是个凡人,并非我所出,教她法术是不可能的,她到时和松月学了些功夫。”三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女又有些不解:“梧桐是个凡人?她不是你和松月生的?”
三途一笑:“当然不是,说来可笑,你知不知道外面盛传,说,我中车府赵高,是个,不能人道的阉人?所以才时常在宫里陪赵政?就是因为我从未在松月那里呆过夜,当初,要我娶松月的是朱砂,我只是就这样做了,至于婚后该当如何,就不是朱砂能管的,我见松月闲的无聊,就去找了个女婴和她相依作伴,仅此而已,本来,松月是在我最低落的时候安慰过我,也算得上是我的知己,可是,她变成了朱砂约束我的一个工具之后,就……”三途没有说完,女又听了只觉得匪夷所思,接着问:“就什么?”
“就实难再吐露心事,视为知己了!每次想见,心里都觉得,再难亲近了!”三途有些惋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