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渐渐离开相柳,没行多久,到了沼泽的另一边,有一处小小的码头,画情走下小舟登上码头,扶着金羽下舟,金羽将囡囡抱下来,三人又开始步行,只是这是天渐渐放亮了,黑暗慢慢退去,画情将灯笼熄灭,金羽知道,黑暗一带是无极禁地圈起来的一个结界,只有度过黑暗结界才能到达无极殿,流沙地和臭泥沼中危机四伏,若是无人带领,就算硬闯也过不了流沙兽和相柳那关,金羽突然想到朱雀宫的镇兽水年兽,突然觉得,当时师父的作法是对的。
又走了不久,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宫殿泛着白光,囡囡原觉得朱雀宫已经够大了,直到见到眼前的宫殿,才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宫殿被一座护城河环绕,两旁是郁郁苍苍的树木,树上有珍禽,林中有异兽,好一座荒漠中的绿洲,金羽每次见到无极殿都会发出同样的感叹,画情领着金羽母女走上小桥,桥是汉白玉雕砌而成,桥上刻着形态各异的白虎,白虎栩栩如生,走近一瞧仿佛要张口吃人。
三人度过玉桥,走上宫殿,三人仿佛听到礼乐之声,穿过长廊,来到大殿他们便见到一群舞姬身着彩衣翩翩起舞,囡囡还以为这家主人在会客,走进大殿才发现,殿中除了舞姬便是乐师,远处殿上坐着一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身边是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女孩,女孩穿着异彩流光,头上梳着高髻,簪金夺目,殿下坐着一黑衣男子,扇着扇子看着舞乐。只见画情领着二人走到殿中,画情深鞠一躬,道:“启禀二殿下,三殿下,金羽仙子带到。”
囡囡永远记得那一刻,她牵着娘亲的手,望着殿上坐着的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那时正是夕阳西下,天边红霞满天,窗外彩凤环绕,窗内礼乐声声,殿上的男人同样也看着自己,那男人通身为白,干净如莲,她不知道那男人是谁,那一刻,她好像只看到了那个男人,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在暖黄色的余晖里,静静的笑着,她的眼里只有他,目光冷却,微笑着,却让囡囡读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那苦,仿佛种在了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苦,是囡囡对那男人的第一个印象。
“花姐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男人见金羽来了,笑口迎道。这么一句话,将正在臆想中的囡囡扯回了现实,于是她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席上的珍馐美味,四周燃着的香案,正在跳舞的舞姬,正在奏乐的乐师,还有——男人身边的那个孤傲的女孩。囡囡看到她时,发现那女孩一直在看着自己,女孩的眼神中夹杂着一种蔑视,囡囡感觉出一种,从所未有的敌意。
“是啊,多年不见,婧儿可还安好如初?”金羽笑着说。
殿上的男人道:“我很好,承蒙姐姐记挂,一切都好。来人,赐座,排摆酒宴。”男人语罢,几个黄衫女子搬着椅子便上来了,几个女子端着美味佳肴放到他们桌前,金羽牵着囡囡坐下,金羽扫视了一周,除了殿上的男人和女孩,还有的就是对面的黑衣男子,“为何不见你大姐?”金羽问。
“大姐早就不在殿内了,说是太过苦闷,想出去逛逛,兴许是贪玩,出去了多年从不见回来,只是久不久托人带封家书回来。”男人如是说着,男人又说:“花姐姐这次来婧儿这里,可要多住些时日,咱们姐两好好叙叙旧,姐姐也不早叫人告诉我你要来,弄得我毫无准备,只得匆匆叫了几个丫头即兴随意跳下曲子助助雅兴,也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欢。说到跳舞,姐姐当年那一曲‘金凰奏乐’可是现在还深深刻在婧儿心里呢。”
“婧儿心意,姐姐都懂,那姐姐就先干为敬,多谢弟弟款待!”说道,金羽便拿起酒杯,干了一杯酒。
“姐姐豪迈依旧,哈哈哈哈,不知姐姐身边的女孩是……”男人看着囡囡,囡囡却看着自己手上的铃铛。囡囡忽然有些失落。
“哦~她是我女儿,囡囡,还不见过二殿下。”金羽嘱咐起来,囡囡睁大着眼睛,看了一眼金羽,又看了一眼殿上的男子,咬了咬嘴唇没有张口说话,依旧低头玩着手上的铃铛。
“真没教养。”男人身边的女孩嘴里小声飘来一句,声音虽小,可是每个人都听见了,金羽脸一红,道:“婧儿,你别见怪,这孩子从一出生便只和我在一起,没有见过生人,也许,也许她是一时不适应,才会……”
“无碍无碍,小孩子嘛,多半如此,你女儿和我妹妹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年纪的,应该比我们更有话聊,多适应适应就好了。”男子转身对身边的女孩道:“幻儿,还不过去见过金羽仙子。”一旁的女孩闻听,看了一眼男子,轻挑的又看了看座下的二人,整了整衣服,语气骄傲的说:“二哥,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说完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走了。男子坐在一旁,面带不悦,却没有表露出来,男子定了定神,岔开话题,道:“姐姐我来给你介绍吧,这位是不死神三途。三途兄,这位是金羽仙子花翎。”
囡囡一直以为娘亲的名字是金羽,今日忽然听说娘亲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好奇的看着金羽。只见对面的黑衣男子微笑着点头示意,说:“当年小弟有幸在王母的蟠桃宴上见过仙子一面,那时仙子闻歌起舞,偏偏倩影存于脑海,久久不散,想来,已是陈年旧事了,今日再见仙子,一晃多年,怕是仙子不记得小弟了。哈哈哈!”
囡囡看了看对面的黑衣男子,那叫做三途的男子看上去和殿上男子年纪相仿,可是却给人全然不同的感觉,三途谈笑风生间,让人很舒服,给人感觉犹如春风拂面,轻松惬意。囡囡定定的盯着三途,突然间发现三途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可是一下子却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这是金羽道:“你这张玩世不恭的脸我是记得的,如今看来,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变成成熟稳重的男子了,呵呵。”
“就冲仙子美言,三途也要多喝几杯,哈哈!”说道连干了三杯。
“多年不见,你这小子的性子还是一往如常,丝毫不变。”金羽又赞道。
“怕仙子再见忘了我,所以不敢变,哈哈。”
“你这嘴巴,讨女子欢心倒是好的,可我现在已为人母,就承受不起了。”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热闹开了。
殿上的男子独自饮着杯中酒,看着金羽,他知道,金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他没有深究,他是等着金羽自己开口言讲。
宴席间,充斥着欢声笑语,除了三途不明就里,其余的几人都各怀心事的对付着谈笑风生。转眼天便黑了下来,画情带着金羽二人来到偏殿的客房内,又叫了两名侍婢随时服侍金羽,画情给金羽和囡囡各安排了一间客房,一人一个侍婢,囡囡的房间和金羽的房间在同一个院子里,出门便到,平日里囡囡也是不和金羽同住的,可是出门在外的囡囡突然间心里有了落差。
囡囡独自坐在房内,房间不大,却布置得很雅致,杏黄缎的被面上绣着荷花,屋里点着香薰,那味道囡囡似乎很受用,香味沁人心脾,一时间她通身舒畅,因为西北干燥,风沙大得她很难受,正在她享受的正酣畅的时候,一个穿着朱色衣衫的女子从门外端着木盒进来了,女子将木盒放到桌上,笑着对囡囡说:“姑娘万安,我是二殿下派来服侍姑娘的丫头,我叫千寒,以后姑娘的衣食住行,都由千寒打点,姑娘放心嘱咐便好了。”囡囡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丫头,从外貌看来好似和自己同岁,梳着双包髻,髻上簪着几颗粉色的珍珠,额前留着刘海儿,显得分外可爱。囡囡挥了挥手,叫千寒过来,道:“我今年八岁,你今年几岁?”叫千寒的丫头闻听手捂着嘴笑了:“千寒今年有五百多岁了。”
囡囡听了瞪着大眼睛看着千寒,反复打量着:“我不信,你肯定是在诓骗我,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呢!”囡囡气嘟嘟的说,千寒却道:“千寒是翡翠化的妖,我有一个双胞妹妹,我是红髓之翡,她绿髓之翠,我们二人修炼了几百年,变成人的摸样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只不过有幸得了这幅娇小的皮囊可哄骗世人罢了,姑娘切莫介怀。”
千寒看着囡囡的样子不禁又是一阵笑意。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姑娘,我刚从厨房端了碗红枣莲子羹来,姑娘快些用了吧,莲子清心顺气,听闻姑娘从南疆来,初来昆仑,想必定不适应昆仑的干燥,食用莲子,是最好不过了。”囡囡一听到有吃的立马来了精神,窜到桌前,大口吃了起来,千寒见囡囡的摸样不禁又笑了,又道:“等姑娘用完红枣莲子羹,我就带姑娘去沐浴,姑娘千里迢迢来的,一定要试试咱们昆仑的月牙泉。”“唔?月牙泉?那是什么?”
千寒一边收拾枕被一边说:“月牙泉是无极禁地的一眼天然泉水,冬暖夏凉,泉水温润如玉,清澈见底,终年药味芳香,只可惜现在正值盛夏,若是寒冬,月牙旁边的一眼温泉,到是舒服得很呢,无极殿中用白玉修葺起了一条管道,把月牙泉的泉水接引到了殿中来,经过加热,也可和温泉药用相近,姑娘赶路辛苦,可要多泡泡。”
囡囡哦了一声,她从小在南疆长大,还没见过温泉长什么样呢,只是金羽嘱咐过她不能饮用也不能洗浴天然泉水,就算要洗浴也要经过加热,如若不加热,就只能用河水,有一次她直接将冷山泉冲身,直接生病了,她也真奇怪,泉水和河水为什么有那么大差别么?
囡囡泡在浴汤里,闻着浓浓的药味,屋里水汽氤氲,倒是让她舒爽不少。她脑海中一下子浮现了朱雀宫的点点滴滴,她在想这个时候囝囝在做什么呢?往日朱雀宫里总是热闹非凡,丫头家丁们一大群人,吵吵闹闹好不快活,她想起自己现在孤零零的来到昆仑无极殿,也不知道妈要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师父,无极殿虽然比朱雀宫辉煌数倍,可是……囡囡忽然想起了今日在殿上见到的那个面容清冷的白衣男子,囡囡在想,自己的师父会是他么?正想着,突然门外一个人影闪过,囡囡凭着直觉感觉到是娘亲,心想,夜里妈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哪里?从浴房出去就是正殿了,离偏殿好远了。她急急忙忙拿着一套粉色浴衫套着便跟了出去。
此时无极殿已经黑了下来,只是廊上挂着灯笼,把路照亮,虽在夜间,到也看得清路,倒不像在朱雀宫,晚上就黑灯了,去哪都要点灯笼,囡囡身上的铃声叮当作响,为了不让金羽发现,囡囡只得远远跟着。
囡囡跟着金羽便穿过了几条长廊,来到一处院落,那院落比起她住的偏殿大了不少,四处灯火通明赵如白昼,只看到院门口的地上有个巨型深色的图案,在黑夜里张牙舞爪,囡囡仔细一看,是一个大大的“诡”字,她正在好奇,为什么地上有个“诡”字,还长得这么奇怪,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撞了一下她,她一回头是傍晚席上那个叫三途的黑衣男子,她吓得正欲尖叫,被三途捂住了嘴,三途小声的说:“别叫,你想让金羽仙子发现我们么?”囡囡一把扯开他的手,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说:“谁叫你吓我,你被人吓了,看你叫不叫,不叫就是哑巴了。”三途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小声道:“小鬼头,三更半夜,你放觉不睡,鬼鬼祟祟的跟着金羽仙子做什么呀?”
“我跟着我妈,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吧,披头散发的,和个活鬼一样。”三途看了看自己,不禁又哈哈笑起来,他也住在偏殿,看到囡囡鬼鬼祟祟的,头也来不及梳,就跟了出来。囡囡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想到了殿上的白衣男子,他二人看起来同岁,怎么秉性差这么多,一个孤傲冷清,一个好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