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谓动心忍性,曾弗异其所能,要有临渊不动,临危不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这是一步慢功夫,你一点一点来吧,却不着急……我也不是一下子就放下的。”风尘的声音悠悠,“我从华山回去之后,便依我法行,做了自己小时便想做的一件事,使自己生出满足。又独居于我们村子的外面,除了和一个老人经常交流,以及偶尔和老人的儿子说几句话,便是一个人。天地旷野,远离尘世,一直好几个月,才终于让自己放下来,静下来,成了先天真人。”
“这不是说,我要放下,就放下了的。道理,实际上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也最难的东西。道理在嘴里很简单,道理在身上,就难如登天!”
这诚是至理,但这一个至理,和不同的人说,就会有不同的反应。上士闻之,敏而行之;中士听了,会说,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然并卵。下士听了,就会呸一口,指着你指指点点,嘲笑你就是一个“傻逼”一个“奇葩”。
张天野应算是“上士”,是“敏而行之”的。
张天野说:“你这么一说,我就好受多了。我昨天看了《龙争虎斗》。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什么拔刀术的禅,什么有意无意的,我昨儿就想起来这个似乎和小时候看过的一个李小龙的电影很像,里面李小龙教徒弟的时候,就有差不多的话。我就网上找了一下,还真被我找到了。”他顿了一下,说道:“里面他和老僧之间,以茶杯装水为比喻,说的道理和你说的是一样的,都是说要清空杯子,才能接受新的东西。教徒弟的时候,告诉徒弟,不要看手指,要看月亮,这就和你说的道理一样——果是在因之前的,当我的目光注意的时候,我的身体自然就有了反应。有意无意,其中真意,就在其中。”
风尘笑,点头说道:“不错,你倒是有心了。掰开了,揉碎了,道理就是那个道理。你就慢慢体会吧!”
张天野说道:“我就是不很明白,所以才问你。”
“指月啊……”风尘目光一动,他的手便动——手就指向了凉亭的一个角。说道:“这不就是了?”
张天野:……好吧,他没有看出这一下的玄机。
“看不出来?那就多看几遍《龙争虎斗》,里面其实蕴含了许多的道理,哲思。尤其是李小龙教徒弟那一段,你可以反复的看,反复的想。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你要反复的和那种思想进行交流。”风尘感觉这电影挺好的——以后真要教同事,也能省很多事情,直接看电影就可以了。
张天野又问:“还有一个问题,李小龙教徒弟的时候,既然强调了要运用冷静的头脑,为什么又强调别想呢?这不矛盾吗?”
“你等等,我想想。这电影儿太古老,我回忆一下!”风尘回忆了一下,大概想起了这一段的剧情来。
便道:“你以为对于格斗而言,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或者是说,其他的领域也可以,说说你的想法。”
张天野沉吟片刻,说道:“是……鬼知道是什么?你就直说吧,我听着。”
“是决断——”风尘道:“有时候,这一个决断的本身,是没有对错的。而判断对错的标准就一个,够快。你应对别人的招式,反应够快,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选择,你们你就是对的。等人的拳头砸你脸上了,你脑子里有N套方案,你脑内剧场无数,那也没什么用。所以要善于断。这就是一个抢答题,答案就是A或者B,而这两个答案都可能是正确的,唯一的错误,就在于你迟了!”
“放在格斗之外,也是一样。譬如你参加高考,人家七八九三天考试,你决定考不考到了十号才决定去考试,可能么?不可能。比如做研究,定下来一个方案,人家都出成果了,你还在考虑是否要投入经费……好嘛,这个不需要投入了……”
“这是否是一个道理?要冷静,因为只有冷静,才能最快的决断。要用脑,因为它可以指挥你的方向。”
“不要想,指的是让你不要多想——时间够吗?”
张天野听的若有所思,似乎已经理解了一些……风尘讲的已经足够的明白了。见张天野若有所思,便又用了一个最为直观的例子:“你总不能说,来,你摆一个姿势别动,等我想一想怎么破你这一招。这不是现在传武常用的吗?你摆一个招式,只要你摆着不动,自然有无数的法子应付,但在电光火闪之间,可能容你想这些?”
张天野道:“不能!”
风尘道:“这就是啊……冷静,用你的头脑。不要惊慌、愤怒,那都会让你在一瞬间成为一个呆逼,那就是靶子。你就没有发现电影中的细节吗?李小龙为什么那么说徒弟?”风尘引导张天野再次回忆那一段剧情。
张天野一下子就想到了重点,“犹豫,他的弟子犹豫了。为什么要犹豫?犹豫,就是想多了。后来又没有注意他,这是没用脑,自然会愤怒……”
电影中,原本很不起眼的细节,被张天野回想起来,竟然感觉里面蕴含了那么多细节性的东西。
不禁感慨:“太精致,也太隐蔽了。这些根本就不是给普通观众看的。”
风尘“嗯”一声,说道:“李小龙的思想境界,已经接近于真人了。单从《龙争虎斗》中的一些细节就能体现出来……如果是牵强附会,是绝对不会弄出那种禅意,那种味道的。不达到那种境界,只会画虎不成。”
张天野道:“那照你这么一说,他已经接近了真人,那不应该那么早就死了啊。”
风尘耸肩,说道:“这我哪儿知道?”
便结束了话题,二人上了街,一人跑步,一人走、踢,今日却换了一个方向,又找到了一家卖小笼包的店铺吃了一顿。然后就又去了太湖上租了舫,船主依然选择了熟人——是头一天来的时候那位老哥。
从早上漂到了中午,就在船上收拾了一些饭菜,惬意的吃喝。湖上惠风和畅,舫随波逐流,直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风尘的手机便响起了《丹道惊鸿》,一看电话,是所长打来的,便接了。对面所长问了一句:“风尘,你们这是玩儿的乐不思蜀了啊,几号回来?”风尘应道:“13号晚上的高铁,我们直接从苏州这里走。”然后,对面的声音就小了下去,但风尘却依然听的清楚。
是所长在与旁人说:“风尘13号晚上的高铁……”
然后所长又和他说:“那行,电话里就不多说了。反正到时候你回来也能知道,就这样吧,好好玩儿。”
然后,就挂了电话。张天野问:“什么事?”风尘随口道:“所长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好像是有什么事儿……不过应该不着急,说是回去就知道了。”张天野点头,分析道:“应该是好事儿,要不然就不是这态度了!”
“嗯!”
风尘点头。
泛舟至于夜色,二人才别了太湖,回到酒店。晚饭的时候,大家伙儿便坐在一起说着一天去哪儿玩儿,见识了什么风景,什么样有趣的事和人,时间如指尖的细沙一般流淌过去。一夜无题,翌日一如往昔一般早起,实验念转播,练习十八作,走、踢,引导张天野练习静功,而后跑步,吃早饭,随意逛一逛,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下午的一点时分,风尘就接到了俞钱儿的电话。俞钱儿问他:“你在不在酒店?我今天上午到苏州了,现在在家里。在的话一会儿我就过去一下,把工作室的资料都给你……”俞钱儿的生意透着一些清爽,干练。风尘道:“现在还没回去,一会儿我就回去了,你过去吧……”
于是,也不继续逛了。就问了一句张天野:“天野,你回去不回去?俞钱儿一会儿过来给我送东西。”
“这么说,工作室已经办下来了?”张天野知道一些,又听了个只鳞片爪,便问了一句。
风尘点头,说道:“是办下来了。以后这可就是我私人的一个科研性质的工作室了。有一些我个人的研究都可以下放到那里。”
张天野眼睛一亮,说道:“这简直可以为所欲为啊。所里研究,项目还有批不批一说,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自己的工作室,最大的好处不就是这个么?张天野问风尘:“有没有给我留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