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后是万家灯火,点缀成黑夜里的星辰。
莫向晚从来就喜欢看万家灯火的热闹,可以扫落她的一身清寂。她一想,一恍惚,一流连,就被莫北捉到一个准。他是情不自禁说道:“莫非妈妈,你这几年太辛苦了。”
语调轻缓谨然,如同秋风里带的一丝真诚的暖。
莫向晚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辛苦是辛苦,这么些年,孤身上路,赤手空拳,让自己学盘古给自己开天地。身边的朋友个个有惋惜和体恤的意思,但他们并不能全懂她。她想要说自己是心甘情愿,再寂寞冷清亦可承受。
但是眼前这么个人,曾经与她共同用精血创造了一个孩子,仿佛因此就有了丝丝缕缕的关联,斩之不断。但他们又是陌生的,就算曾经最亲密的那一刻,重叠的仅仅是身体,其余则各自为政。
而他轻轻一句话,像是扭正了两块是同极相斥的吸铁石,“咔哒”一下转一个方向。莫向晚有实实在在的委屈,就要袒露出来。
她低一个头,就要往后退一步,希冀此间的树烟花雾遮盖自己刹那的不自禁。
但已至秋,万物即将裸露。一张枯黄的叶落到她的肩头,分量很轻,她却因此微微战栗。
莫北伸手过来,替她拣开了那片树叶。他还想伸手握她的手,就怕这样是唐突,只能颓然收了回来。他说:“莫非妈妈,我们上去吧!”
然后一步一步跟着她,默默地不与她同行。路灯在他们的身后把他们的影子射在他们身前。
莫向晚看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是可合一的。这是奇怪的感受,还有她脑海里会有奇怪的想法。
莫北问她:“非非说他们学校下个礼拜开运动会,老师建议父母一起列席参加,我能不能去?”
这件事情莫非并未同她提起,她想是前几日对莫非提及男朋友一事稍微光火,把莫非的热情吓住了。心里不免内疚,莫非是个热情外向的孩子,但是敏感,晓得看大人的眼色行事。
这是因为生于单亲家庭。
秦琴也劝过她重新考虑终身大事,有好几回,其中一次,她就说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胡打海摔生活至今,自己负自己的责。你不一样,你要考虑非非。单亲父母家庭的孩子再聪敏,也会有不安全感,他们心理感受几何,你和我都会清楚。”
她怎能不清楚?但她会将自己与莫非做一个比较,想,非非和她不同,她会是非非的好妈妈。
秦琴把年少经历袒露,父母离异,年少无依,跟随母亲生活,看到其他人双亲俱全,心里的缺口越来越大。她说她念中学时,将同桌父母一起送她的施华洛世奇胸针挖走一颗小水晶。
“这是可怕的行动,不是吗?”秦琴说。
莫向晚说:“我做过更可怕的事情。”
她彻夜不归,泡吧,蹦迪,嗑药,还卖身,以此换取几万块钱买衣服。
她不能够让莫非重蹈覆车,她会一力承担,让莫非比双亲俱全的孩子做的更好。
诚然莫非聪慧、优秀、文体双全,不输任何一个同龄的孩子,可一到须父母双亲共同承担的事体上,他退缩了,怯懦了。
这个她没办法做到,秦琴劝她说:“遇到合适的男人,也肯善待非非的,你必须要考虑。知道吗?必须。”
这一晚,莫向晚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mace,他叫莫北,是莫非的亲生父亲。他选择温和的相处方式,就像这个城市的秋天,不冷不热,循序渐进。
她从自己害怕失去莫非的激越的心情中平复下来,才得空去研究他。
莫向晚问莫北:“工作上面的事情很烦?”
“有没有人向你贿赂?”他问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
莫向晚点头。
这样的情况很多,需要上好节目的艺人,想要拿内幕的记者,还有供应商。
“一个**问题,你拿过这些钱物吗?”
莫向晚摇头,她答:“当然,有一些是行业潜规则,但是一切看个人吧!”
莫北说:“莫非有一个好榜样。”不过他又说,“莫非妈妈,做人该软的时候,需要软一点。”
这时间他的手机响起来,他同电话那一头的人讲:“好的,江老,明天在ark97请你们喝酒。许多细节我也想和他们谈谈,未必没有谈的可能性。对嘛!捣捣浆糊。麻烦您了。”
他一路电话讲到楼上,可还记得为莫向晚开了门,莫向晚进门前,看他一手拿着手机讲话,一手做了一个安眠的动作。同莫非一样怪动作许多,但她少有的没有回避,笑一笑,阖上门。
莫向晚终于同秦琴一起吃日本 料理时,把莫北的事情吐露出来。那之前,她没有同管弦说,因为怕管弦再事无巨细全部吐露给于正。
她有这个心,自觉愧对管弦对她的好。只是人心就是怪,一旦有一点防备,就会装备起来。
秦琴听了以后,反问她:“小莫,此君态度明确,他肯承担责任,堪称好男人。说一句大俗话,请你抓牢他,给非非一个原装货老爸,总比后爸强。”
莫向晚低头吃北极贝,吃金枪鱼,就是没有吃海胆。她一直固步自封地认为海胆是苦的是腥气的。秦琴偏把海胆推到她的面前:“你不可以以为但凡是胆,就是苦的,这辈子都不去尝试。”
莫向晚回家后,检查莫非作业时问他:“葛老师说你们下个礼拜有运动会,你怎么没有跟妈妈讲呢?”
莫非的小脸涨得微微红,鼓起勇气才说:“有几个比赛要小朋友带爸爸妈妈一道参加的。”
莫向晚心内叹气,儿子还是太聪明,就这么打蛇随棍上了。她给予一个鼓励的眼神,莫非接收到讯息,又讲:“妈妈,我们可以叫四眼叔叔哇?”
莫向晚摸一摸儿子的面孔,他的大眼睛里装满渴盼。她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四眼叔叔?”
莫非斜一斜唇角,很快就想好了:“他是很诚心地对我好啊!老师说别人对我们好,我们也要对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