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感兴趣的,说到底,无非就是两点,一是身处反叛漩涡中的莱芜古家会做出如何反应,二是朝廷会采取何种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然后,没过多久,当英姿勃发的宋飞宇将军率领着八百戍卫京城的银甲骑兵尘土飞扬地穿过京城那厚重的城门的时候,众人总算是明白了朝廷的想法!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一场血腥的镇压即将要在莱芜城内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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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内,虽气氛仍旧祥和平静,但也不可能完全不受京畿附近灾民叛乱的影响,无论是侍女还是宦官,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凝滞和僵硬,就连那些守卫皇宫禁地的黑甲侍卫都露出了一丝肃杀紧张的气息。
至于在前世从事考古研究工作时便养成了极细致观察能力的昭原皇帝自然理所当然地察觉到了皇宫里气氛的骤变。
“一个个都绷着脸,难不成是腾宋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了?”昭原此刻正在顺德宫旁边的花圃里优哉游哉地散步,同时等着葛洪太医的到来。
而一向跟着他的小蝶则还在寝宫里由侍女服侍着沐浴更衣。
至于昭原之前所说的“亲自服侍其沐浴”的调笑之语···这个不识云雨滋味,甚至没有见识过女子玉体的初哥仅在小蝶挑逗似地褪下衣物的时候,便捏着鼻子逃了出来。
“太刺激了···”昭原倚着阑干,回想起那惊鸿一瞥的雪白玉脂,不由得再次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呵呵,差点没丢脸地狂喷鼻血!
“皇上!”就在昭原眯着眼享受阳光之时,一道苍劲有力,颇显急迫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昭原身子一颤,连忙回首看向声音的源头,只见冠帽黑袍的左相陈文衍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恭敬地躬着身子。
“左相,你这是···”昭原看得出他是特地来找自己的,不禁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毕竟,在他看来,这位事务繁忙的首辅大臣就是有什么政事需要禀报和商议,也应该去安宁宫找便宜母亲才对!怎么也不该到这顺德宫来啊!
“皇上,老臣就单刀直入地说了,臣恳请陛下能前往安宁宫劝阻一下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收回成命,留众多灾民一命!”陈文衍跪倒在地,戚声恳求道。
昭原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陈文衍在说什么。
放过灾民?前些时候,这便宜母后不还同意了借世家之粮接济众多困苦灾民的么?何来放过一说?
陈文衍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低,昭原皇帝脸上的迷茫表情让他心里顿时一咯噔,“不会吧···难道皇上竟还不知道莱芜灾民暴动一事?”
但此时此刻,一心想着阻止太后的陈文衍也没时间深思其中奥妙了,连忙急迫地将事情的简要经过讲述给了昭原知道。
“傀儡皇帝就是轻松啊!说不准以后亡国的时候,直到敌人杀进寝宫之时,才会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哈···”昭原先是忍不住在心底自嘲着自己虽贵为皇帝,但获取消息的能力竟还不如宫内随便的一个奴婢,然后就很快收敛起了黯然的神色,面色凝重地沉声问道,“母后真的是说,如遇顽抗者,杀无赦?”
陈文衍重重点头,凝眉叹道:“皇上,现在莱芜城内的灾民正处于情绪汹涌的时期,朝廷派重兵镇压,不可能不遇到抵抗···而一旦军队的以暴制暴太过血腥残忍,这数千人的悲惨之景必然会寒了天下数十万灾民的心呐!边疆原就不稳,若民心再生变,我朝的局势只会更加严峻啊!”
昭原抿了抿唇,“你面见母后的时候,没有这么劝过她么?”
陈文衍苦涩地一笑,“老臣自然这么劝过!然太后娘娘深信国无法不立,认为只有让灾民心生恐惧才会巩固朝廷的统治!因此,自始至终,太后都没有听取老臣的奏请啊!”
“无奈之下,老臣只能前来顺德宫打扰陛下!而陛下圣德仁心,忧国忧民,甚至曾为灾民生计屈尊纡贵,所以,老臣这才想要恳请陛下劝劝太后娘娘,让她收回成命,采取柔缓一些的手段!”
昭原微微撇嘴,心里暗道,我这么一个连消息都难以知晓的小皇帝,能劝的了铁腕至斯的贤德太后?
拉倒吧!
昭原甚至觉得慈禧之下的光绪皇帝都比自己有主动权,至少别人还弄了个“百日维新”不是?
“左相,你看朕是否有权利命令那八百近卫军?”昭原突然抬起头看向他,试探性地问道。
“这···”陈文衍一愣,他没想到昭原皇帝竟会有亲自出马的意思,心里暗叹的同时,还不得不吞吐地说道,“皇上,您应该知道的,京城一万卫军的调配权都是由太后她老人家掌控的···”
陈文衍虽没有说的太直接,但昭原自然秒懂他的意思,那一直恬淡的内心终归是泛起了一丝怨念,“那朕可能就真的束手无策了!左相应该了解母后的性格,朕的劝告未必会比你的有效···”
陈文衍白须微颤,心里第一次对“太后专·政”起了一丝反感,他有些后悔,去年冬天之时,帮助太后和摄政王昭凯夺取了昭原皇帝的政权。
但是,他也完全没想到当时性子残暴,颇有“夏桀商纣遗风”的昭原皇帝会在几个月之后焕然一新,成为一个忧心天下,却苦无政权的君主。
“陈老···”两人沉默了良久之后,昭原突然开口唤道。
陈文衍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顿时发现那双清澈有神的星眸里正闪动着一丝令人心悸的亮光。
“朕亲自去莱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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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芜城内,在那个极具煽动才能的英俊青年的带领下,几千灾民先是杀光了那群负责发粮的古家家丁,分尽粮食,当街烹煮!饱餐一顿后,斗志昂扬的众人继续跟随着青年,大开大阖地杀向了昭国三大世家大族之一的古家!
几千人提着简陋的打叉棍棒,摩肩擦踵地赶到了古家的主家大宅,“等贵贱,匀富贵”的口号顿时响彻了这座已经存在了数百年之久的古老大宅。
古家作为昭国最强大的豪门之一,虽然明面上遵从昭国律例,从未出现过私人的武装力量,但实际上,又怎么可能没有豢养私兵,只是隐藏得极深罢了!
而此刻正是危急存亡之时,古家家主古余再不可能藏私,唯有倾尽家中五百私兵,全力抵抗这几千灾民的侵袭。
而灾民们的人数虽然远在其上,差不多达到了十对一的极度优势,但那些铠甲披身,手执尖锐的士兵可是耗费古家大量钱财粮食打造而成的,无论在气力上,配合上,还是军事素养上,都不知道甩了灾民多少条街了。
因此,两方碰撞之下,一时间竟然打了个旗鼓相当,几千灾民完全被铁甲士兵挡在了大宅之外!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军人和平民之间的差距开始逐渐显露出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古府私兵越战越勇,而灾民们则越打越没有气势,尤其是看到同伴被杀死致残的时候,退却之心和恐惧之情逐渐袭上心头。
就在这个时候,英俊青年作为领袖的作用开始显露出来!
看似书生的他实则武艺也不低,持刀劈死一个士兵之后,突然高高地举起手,做了一个暗号也似的手势,一百多个身负武艺,且被他早早安排在古府周围的好手直接暴起发难,趁着古家士兵忙着打击灾民这一利好时机,径直杀进了大宅之中!
“不好!”古余看着这些凶神恶煞杀将进来,似乎要屠尽古家满门的匪人,不由失声大叫了起来。
在大宅外与士兵拼杀着的英俊青年目光闪烁,脸上隐隐带着激动之色。
“奉太后懿旨镇压叛乱!缴械跪倒者不杀,否则,以反贼论处,格杀勿论!”一记如雷的怒吼声隔着几条街道远远传来,随即,杂乱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就差一点了···”英俊青年看着那片泛光的银甲,不甘心地咬了咬牙。
“所有人全部撤退!”青年当机立断,呼喝着尚存的四千多灾民和古家大宅里的一百多兄弟赶紧撤离!
古余等一群古氏族人也认出了这支京城戍卫军队,心里都是陡然一松!
“协助近卫军缉拿这些反贼,抵抗者,杀无赦!”古余纵横昭国这么多年,哪里有过被人上门打脸的经历,恼羞成怒之下,也再顾不上自家私兵已经暴露在宋飞宇等人面前,疾言厉色地喝斥道。
那些铁甲长刀的私兵连忙领命,在八百精悍无匹,短时间内便冲散了众多灾民的银甲士兵的帮助下,展开了倾力反攻!
英俊青年只能以那一百多个好手作为前锋,为几千灾民开出了一道口子,然后且战且退,尽快地往莱芜城的城门口方向逃去。
至于投降这一看似最稳妥的保命方式,无论是英俊青年,还是其他的灾民,都很清楚,一旦跪下了,便未必再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啊···”局面越来越混乱,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不断响起,向着四面八方逃窜的灾民被一千多名士兵摧枯拉朽地击溃着,宋飞宇麾下的近卫军还好,虽然明令格杀勿论,但都是持着刀背,驰骋间将灾民打晕,而古家的私兵则完全如同择人欲噬的豺狼一般,疯狂地虐杀着已经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灾民。
流血漂橹,尸横遍野,这场“古代历史上第一次呼吁消除阶级”的斗争仅仅持续了两三个时辰便宣告破产了!
英俊青年带领着不到两千之数的灾民退到了莱芜城的城门口,但就在他们准备推开城门,逃离出去的时候,清冷异常的大门突然由外向里推了开来!
“乱臣贼子,意欲何逃!?”一直没有现身的莱芜城太守古人凤横刀立马,星眸含煞地站在城池的吊桥上,而其后满是铁甲披身,长枪倒竖的城池守卫,一眼望去,近乎有千人之多!
前有猛虎,后有豺狼,英俊青年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然刷白,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的百余名武者,以及千余瑟瑟发抖的灾民,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了一股深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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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内,昭原好说歹说,总算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勉为其难地说服了陈文衍。
陈文衍虽然担心皇帝私自外出的安危,但为了国家根基,他不得不答应昭原的要求!
因为在他看来,现在也只有皇帝能够稍微控制一下莱芜城的局面了。
贤德太后虽然有限制昭原获取政事和国家大事的途径,但所幸没有明文禁止他出宫,也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由于事态紧急,昭原也没来得及通知寝宫里的小蝶,只是匆忙地跟着陈文衍,步履急迫地出了皇宫。
而当他走出皇宫大门的那一瞬,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感像仲夏夜里舒爽的清风一般,舒缓着他的心境!
这完全不同于皇宫内那种谨慎小心气氛的泥土气息让昭原有种浑身都焕然一新的感觉。
“皇上,老臣已经派人备好了马匹,随行的一百家丁和京城令尹的五十带刀侍卫已经在皇城门口集合完毕了!”陈文衍办事效率极高,手下的随从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他吩咐下去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骑马?”昭原听到这话却是吓了一跳。
前世三十年不知马味,这一世骑马的记忆早就磨灭了,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个greenhand啊!
陈文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恍然记起昭原皇帝许久未曾骑马的情况,连忙歉声道:“皇上,由于情势危难,而官轿的速度太慢,骑马赶往莱芜城实在是无奈之举,望陛下能够谅解!”
昭原深吸了口气,随即眼神坚定地摆了摆手,“左相不必如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比起莱芜城里有可能发生的灾难,朕完全能够承受得起这一点痛苦!”
说完,他一马当先地迈开脚步,往不远处的皇城东门走去。
陈文衍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后,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