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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四十九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萧如薰回京不是一件小事,至少就目前来看,这已然成了全京师都在关注的大事件了,伴随着萧如薰的回京,还有很多随之而来的大事情要办。

    比如,午门献俘仪式,比如有功将士封赏仪式,比如几名主要武将的封爵仪式,还有最重要的萧如薰晋封秦国公的仪式,当然更多的是犒军所需要准备的事情。

    根据萧如薰的上报,此番带回京师一起受赏的有功将士大约一万人,人人都有立下斩首超过五级的功劳,剩下的都没让来,所以光是这个,就是一大笔开销。

    朝廷因此已经鸡飞狗跳了好些日子,好在搅屎棍们都被之前的沈鲤事件给一锅端了,京察风暴在沈鲤倒台之后直接进入到了第二阶段,第一阶段的抓人已经基本上完成,所以大部分人力都被节省下来。

    眼下沈一贯的政令畅通无阻,很多仪式细节方面的事情都被分配好了。

    什么人负责什么事情,什么人写什么方面的诏书,准备什么等级的仪式,哪些东西需要用,一些尘封在库房已久的东西都要给捞出来,吹吹灰抖抖干净重新派上用场。

    不少礼部的官员们都在埋怨——

    本来以为永远用不到的东西居然又给翻了出来,那灰是一层又一层,找出来的东西能用的不多,坏掉的不少,又要修又要补,把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爷们累得够呛。

    礼部本来就是清水衙门,不到科举考试的年份就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当然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一般就是搞搞祭祀之类的官方活动,没事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眼下突然来了一波大事情,他们都还不太习惯。

    但是沈一贯的政令一道接着一道,弄得他们晕头转向。

    礼部的前任尚书刚被沈一贯搞掉,朝廷刚刚任命的新任礼部尚书朱赓又是他的同乡,虽然还未到任,但是眼看着沈一贯即将执掌礼部,谁也不想在这个档口触犯沈一贯的霉头被顺势搞掉。

    被沈一贯记恨的下场是很不好的,至少眼下,在沈一贯还没有正式成为内阁首辅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见识了沈一贯的手段。

    一个辅臣和一个尚书就在京察风暴的同时被沈一贯搂草打兔子干掉了,这让习惯了以欺负赵志皋为乐的六部官员们感到胆战心惊。

    赵志皋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捏一把,反正他也没什么势力,人又老实,欺负老实人是做人的一大乐趣,可是沈一贯执掌大权之后,这个情况就要改一改了。

    于是习惯了赵志皋时代的宽松生活的六部官员们纷纷感叹赵志皋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赵志皋之前是强势内阁,赵志皋之后还是强势内阁,六部只过了三年左右的好日子,现在又要过回原先的日子了。

    想想当初张居正权倾六部的时候,六部尚书惟张居正马首是瞻,就算是后来的张四维申时行王锡爵也都在各自的时期掌握着对六部的控制权,一直到赵志皋突然上位,六部才缓过来,开始欺负内阁,结果三年不到,又打回原形。

    不过好在沈一贯还懂得拉一批打一批,对付晋党的时候,拉拢其他各派,沈鲤和余继登还有都察院那是主动找事,还真不能怪罪沈一贯,至于沈一贯之后会做出什么,没人知道。

    所有人都在老老实实的办事情,准备着接下来的午门献俘仪式,也准备着午门献俘仪式之后即将到来的沈一贯就任内阁首辅事件。

    是的,大家都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属意沈一贯成为下一任内阁首辅,不惜在现首辅赵志皋依然在位的情况下扶持沈一贯,增加沈一贯的权力,给他扫清对手,这就是典型的支持。

    虽然秦国公的事情依然让不少人不满意,但是一来萧如薰即将回来,几十万北虏的命养出来的巨大声望让这些猫猫狗狗感到战栗,他们从未遇到过名望如此之高的武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另一方面呢,这件事情已经触动了皇帝的敏感神经,内阁辅臣和礼部尚书为此倒台,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牺牲品,趋利避害的道理谁都懂。

    他们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超越了从前一切武将的存在的萧如薰一步一步的接近京城,一步一步的抵达大明最高权力中心。

    五月十日,萧如薰带兵抵达了紫荆关,在这里,他缅怀了一下此战的最开端,对于他而言,这一次战役,就是从这里开始,很多事情也就是从这里开始。

    去年年末,他从这里杀向了山西和大同,而现如今,五个月了,战争告终,将士回归,心情自然是颇为激动的。

    不过眼下,紫荆关内外还是一片混乱与忙碌,不断的有衣衫褴褛的百姓拖家带口的从紫荆关内往紫荆关外迁移,驻守紫荆关的守将交代说,这些都是当时大战期间从山西逃难而来的百姓。

    “眼下都五月了,他们却还没有回到家乡开始耕种,这下,今年山西和大同的粮食收成应该也是无法直视的,若是放在往常,恐怕这就是另外一场灾难了,不过这一回,多亏了那些藏粮洞,这一年的粮食应该是不缺了,这些百姓大概也不会饿死了。”

    徐光启陪着萧如薰站在紫荆关关城上,看着不断向西去的难民大队,心情十分沉重。

    “我打仗,守土抗贼,为国锄奸,为的就是让这些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可是仗打赢了,却也错过了农时,百姓还是颠沛流离不得安居乐业,这个冬天必然还会挨饿受冻。

    子先,你说,我们那么拼命的打仗,那么拼命的和北虏厮杀,到头来,这些百姓却依然颠沛流离衣不蔽体,外敌可以用刀枪剑戟杀死,百姓又该如何才能安居乐业呢?”

    徐光启根本不曾为官,他只有一肚子的书本知识和战场见闻,战场见闻无法运用到治国上,忽略不计,书本知识告诉他治国要施仁政,轻徭薄赋,善待人民,国家自然就会富强起来。

    可是具体又该怎么操作呢?

    徐光启不知道该怎么说。

    越是经历过最真实的痛苦,越是直面最真实的凄惨,对于书本知识和理想世界的怀疑就越是强烈,就越是质疑自己所学究竟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徐光启正处在这个最迷茫的时候。

    萧如薰的问题让他更加动摇了。

    良久,徐光启想起了一句曾让他感到无比迷茫的诗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萧侯,在下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萧如薰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此番我回京师,你又想去什么地方呢?留在京师备考?还是说去其他什么地方?我若是能帮得上忙,便帮你一次。”

    徐光启默默的思考了一下。

    “缅甸,请萧侯准许我去缅甸,我有很多问题想要向袁黄先生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