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睡得很死,可无论是谁睡得再死,突然泡在一桶温水里,都会惊醒过来。
睁开眼后他下意识去摸身体,好在还穿着衣服。
陈恕之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树林,刚睡醒的人通常反应迟钝,他花了五六息时间,才想起自己怎么会出现在一片山林里。
四周水流暖洋洋的很是舒适,但自己没在温水里泡着!陈恕之看着身旁的石头和河流,还有身下硬邦邦的土地,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然一个躺在平地上的人,为什么会有置身于温水的错觉?
“可能是姿势不对,需要重睡……”
陈恕之嘟囔着翻身,斜卧着睡觉。
水流轻柔地抚摩他的脸颊,好像很多年前,一位妇人摸着小脸,哄他入睡。
娘亲……
陈恕之霍然起身,暴雨梨花枪在半空飞旋呼啸,落于背后,他眼神凛冽:“是谁?”
是谁在装神弄鬼?
自从修习太上忘情道,他已经有十年没有想起过自己的家人。
情之一字,最为伤人。
所以陈恕之宁可选择忘记,他的道不在凡间。
这奇异的水流,无形有质,温暖安逸,让人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想起许多美好。
但这对太上忘情特别敏感,持续动摇着他的道心。
左右空无一人,无形的水流在身旁流淌,拥抱着每一个生命。绿草更嫩,鲜花更艳,大树更高。
陈恕之警惕地望着四周,轻声唤道:“小师弟,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水流在空中流动着,让人舒服的只想躺在地上晒暖。
如果是平常,陈恕之绝对会倒在地上将计就计。但现在不同,谁也不知道白莲教还有什么鬼花样,早知道让姜麟时刻守在身边,一有危险就摇醒自己。
他背着长枪,小心翼翼地向前面走去。越走越舒适,最后陈恕之甚至想把暴雨梨花枪丢掉,自己去河里游泳,再也不管这红尘俗事。
念头越发强烈,他用力咬破舌尖,利用疼痛刺激清醒。怪事发生了,他刚咬破舌尖,伤口直接愈合……
见鬼!陈恕之吐出舌头,粉红的舌尖上一丝伤痕都没有,他之前明明已经咬破了!
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陈恕之看着面前的大树,耳朵里似乎听到生长的声音。他低头一看,一粒种子慢慢迸裂,从中探出一颗嫩芽;嫩芽再生长开,吐出两片嫩叶;嫩叶平展变绿,开出两朵花蕾;花蕾含香吐蕊,掉落露出果实;果实由小变大,最终被陈恕之摘下。
看着手中的果实,陈恕之陷入沉思。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他看到一颗种子从破土而出到开花结果。期间并没有时间法则波动,土地灵气也没有变化,那除了幻觉,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这个神一般的现象?
神迹吗?陈恕之失笑,他咬了一口果子,清凉甘甜,颇为可口。
他继续前行,一路异象不断,兔子野鸡猴子野猪,几乎所有山林中的动物都向东而去。陈恕之跟在他们后面,眼睁睁看着蛤蟆趴在毒蛇身上,猴子骑在野鸡身上,连蚂蚁都趴在自己脚上!
“也许这是个梦……”陈恕之试探着坐在野猪身上,野猪倒是不反对,但他屁股被坚硬的猪毛扎的生疼,只好选择放弃。
陈恕之龇牙咧嘴地从屁股上拔掉几根钢针似的猪毛,上面还带着血滴,温和的水流在他身边环绕,拂去一切伤痛。
“有意思。”陈恕之笑了,大概是珍宝出世,天生异象,自己该时来运转了!
等他随着奔跑的动物们来到山峰脚下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一座十三丈高的人头塔,开满了鲜花,动物们安静地趴在地上。姜麟坐在山路上,望着底下的废墟哭泣,她每滴眼泪落地,环绕的水流便会多上一分。水流随到之处,空白的地上开满鲜花,粉红鹅黄嫩绿,希望温暖生命。
这是父神的力量。
陈恕之忽然明白,姜麟觉醒了。
只有天命之子,才有父神之力。
陈恕之不敢打扰姜麟的哭泣,他凝视着那座人头塔,当鲜花盛放时,惨死的凡人们便被遮掩,随着时间推移沦为肥料。
纵然拥有父神之力,也无法起死回生。
这就是姜麟哭泣的原因吗?
觉醒后也不能改变死亡,只能为她们献上花朵。
陈恕之轻声叹息,走到姜麟身边。底下的小镇废墟里,鲜花开遍每一个角落,无数蜜蜂和蝴蝶翩翩起舞。
“别哭了,有什么可伤心。”陈恕之淡淡道:“人力有时尽,无愧于心即可。”
姜麟抽泣道:“可是,我的……我的能力……是生命啊!”
陈恕之失笑,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下山,问道:“你猜我这块石头下去,砸死几只蚂蚁?”
姜麟一怔,那个石头在山路上颠簸跳跃,啪嗒落在草丛中。
“哎呀,又压死了五六根草。”陈恕之拍了拍手道:“你打算怎么做?”
姜麟思考片刻道:“我会下去看看,然后把石头拿开。”
陈恕之笑了,他重重敲了姜麟脑袋一下,嗔怒道:“你简直笨的无药可救。”
“疼!”姜麟捂着脑袋,苦着脸道:“难道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陈恕之淡淡道:“也许那些草会说你没有同情心,但作为天命之子,你不能把时间拿来救草上。最重要是丢石头的人,你制止一个人丢石头,就会有一群草不再死去。”
姜麟若有所思道:“从源头解决问题吗?”
“你终于聪明一次,”陈恕之长叹道:“师父在上,在我的带领下,小师弟的智商明显水涨船高……”
“去死了!”姜麟愤愤道:“明明是跟你在一起,我智商下降了!”
陈恕之:“……”
再三思索后,他决定还是不提醒姜麟这句话有语病。
姜麟托着腮,眺望远处的废墟,迷惘道:“大师兄,战争的源头是什么?”
陈恕之笑道:“你突然问这么高深的问题,师兄我的晚饭还没吃呢……”
看到姜麟水晶般澄澈的眼神,陈恕之忽然扯不下去了,他思索片刻后道:“利益。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只要你有利益,就有纷争。有人想得到更多,有人想得到最好,有人欲求退出而不可得。最终一切纷争积压起来,就象火药桶一样,只需一个火星做引子,就把一切炸成粉碎。”
姜麟低声道:“太古时代就是这样亡的吗?”
陈恕之轻声道:“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