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办什么事,连刀都不带上?”小铃铛呆呆地望着赵永手里的紫金刀,低声呢喃。
“我帮你把刀放屋里吧!”赵永不知道小铃铛是不是在问他,只好笑一笑,说说别的,因为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妹妹,阿飞跳江的时候,忘了带刀了?他生怕妹妹会继续追问下去,把紫金刀放进屋里后,向冬月丫头嘱咐了几句要好好照顾小铃铛,便匆匆离开。
其实,什么都不必说,当小铃铛看到这把紫金刀的时候,便什么都懂了。“这把刀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可不能让别人碰一下。”年少时,阿飞跟她说过的这句话,她依然记得。阿飞把这把刀看得如此金贵,几乎是走坐不离,若真是有事要办,他怎能不带着刀?
“骗子,说什么去去就回,都是骗人的。”小铃铛摸着那冰冷的紫金刀,感觉就好像在摸阿飞的身子一样。一本刀谱,一把小扇,她把阿飞留在家里的随身物件翻出来摆在桌上,小心地触碰着,然后又摸了摸那个阿飞送的小猫木雕,想到以后只能靠着这几件东西去怀念那个男人,她就想哭。可是她不能哭,孙三嫂和冬月都说哭对孩子不好,她就只好忍着。
她拿出一面铜镜来,反复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你看,我没哭。”她一边笑,一边想。可是笑着笑着,她便看到镜中那张脸上有泪水滑过。
“是眼泪自己非要流出来,与我无关。”小铃铛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轻轻地说着。
冬去春来,洞庭十三水帮也迎来了崭新的一年。万英堂在荆湖两路的势力已被全部清除,洞庭十三水帮重新成为了荆湖武林真正意义上的霸主,而借着这一威势,赵永也得以在帮中推行新的例银收取之法。这一举措,得到了各州商户的拥护,使得赵永在江湖上的声威更盛,慕名投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才,也越来越多,极大地壮大了他赵家水帮的实力。如此一来,赵永在十三水帮中的地位,也就越变得牢靠了。
小铃铛也在这个春天里,诞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赵永得知生了个男孩,自然是十分欢喜,嚷着要培养他做水帮下一任的老龙头,于是便给外甥取名叫做“小龙”,还说在孩子长大之后再改名叫做“大龙”,老了就叫“老龙”。小铃铛觉得“余小龙”这个名字听起来不错,便定下来给儿子取这个名字,至于那“余大龙”、“余老龙”云云,当然是被舍去不要了。
不智和尚也习惯了与水帮弟兄们在一起的生活,所以他决定留在君山,不再四处远行,念及昔日与阿飞的情义,他便告诉小铃铛,等余小龙长大些,他要收小龙为徒,亲自教阿飞的儿子武功。
这一日里,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小铃铛便抱着儿子到院里坐坐,晒晒太阳。她把儿子放在摇篮里,然后便忙活起针线活儿来,她打算在给儿子新做的肚兜上绣一条大鲤鱼,不都说“鲤鱼跃龙门”吗,穿上绣了鲤鱼的肚兜,儿子将来一定会成为水帮的老龙头。
可是没绣几针,小龙便在摇篮里哇哇地哭起来。没办法,这孩子总喜欢让娘抱着,小铃铛只好收起针线,把儿子抱在怀中。
小铃铛轻轻拍着小龙,笑着道:“真不乖,就不能让娘歇一歇?”
她轻轻地哼着歌儿,盼着能把儿子哄睡,然后好接着绣鲤鱼。儿子身上穿的,都是冬月帮着做的,她想亲手给儿子做点儿什么,可是这个孩子总是要让她抱,一刻也不让她得闲。
哼了一阵儿,小铃铛估摸着儿子应该睡了,便低头瞧去,却见儿子睁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她有些无奈,只好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暖洋洋的空气,然后道:“不睡就不睡吧,这样你晚上能睡得久些,我和你冬月姨姨也能多睡会儿。”
她想接着绣肚兜,便把儿子放回摇篮,可是刚放下,儿子便又哭了。她笑了笑,只好又把儿子抱起,笑道:“好儿子,一刻离了娘都不行啊!”她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然后道:“娘给你讲故事吧,讲什么好呢……有了,就讲你爹爹吧,娘还从没给你讲过你爹爹的故事呢!”
“可是,该从哪里讲呢?想一想,你爹爹还真没什么事情值得说的。”小铃铛轻轻晃着儿子道,“娘和爹在小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娘觉得你爹爹是个大英雄,可是后来长大了,娘才现他不是。他最喜欢骗人了,我和他在潭州重逢的时候,他就装死骗我,现在呢,他又装死骗我,他这个人啊,是天下第一的大坏人。”
说话间,她觉地上的树影微微动了动,似有人躲在上面,便警觉地站起身子。
“我有这么坏吗?天下第一坏人还不够啊,非要加上个‘大’字,成了天下第一大坏人。”那树上躲着的,正是她朝思暮想,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的男人。
“儿啊,你快看,这就是你爹爹。”小铃铛举起余小龙,流着泪笑道。
阿飞回家的消息,很快传到君山,赵永、不智和尚等人便立刻赶到阿飞家中,探望这个“死而复生”的弟兄。
“妹夫,你还真回来了!”赵永两手把着阿飞,不停地打量着,想看看他有没有被公孙良玉吃掉了一块肉。查看良久,见阿飞似乎无碍,便道:“对了,那个小怪物怎么样了,你杀了他吗?这些日子,你又去了哪里?”
“那日跳入寒江之后,我便昏了过去,并被江水冲到了千里之外。等我醒来的时候,并没见到公孙良玉,兴许是被江水冲散了。这几个月来,你们可在江湖上听过有关公孙良玉的传闻?”
“不曾,不过我们也没听说那万英堂换主人了。”赵永说道。
阿飞道:“既然我都没死,那个公孙良玉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死。”
“是。”赵永等人见阿飞满脸倦容,便没多做打扰,聊了一会儿便回君山了。
“对不住。”等客人走了,阿飞便对小铃铛道。
“对不住什么?”
“儿子出生的时候,我都没在你身边。”阿飞道,“我这些日子里一直在调养内伤,能正常走动了,就立刻赶了回来,我没想过要骗你的,只是受伤太重,情非得已。”
“我明白,你能回来就好。”小铃铛将怀中熟睡的余小龙递给阿飞道,“来抱抱儿子。”
阿飞学着小铃铛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抱住,只觉得这小小的婴儿,竟比那紫金刀还要沉重。“等孩子再大些,受得了路途颠簸,我想回趟杭州祭扫。”阿飞红着双眼道,“咱们一起,我想让爷爷还有嫂子看看你们娘俩。”
“好,应该的。”小铃铛道,“我这个余家的媳妇,还没给爷爷磕过头呢。”
“他们会喜欢你的,我喜欢的人,他们当然喜欢。”阿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