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你可够忙的。”徐云坐在一旁,轻声道。
“唉,忙些也好,省得我一想起爷爷来,心里就不舒服。”华谦打了个呵欠,将桌上一封信递给徐云,“敬仁差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在那契丹人的城里现在到处都张贴着梁王要在南京举办比武大会的告示,告示上说那耶律隆庆要选出个天下第一武士来,赏黄金千两。”
徐云接过信,点点头道:“嗯,如果龙师弟还在契丹国的话,想必一定会参加吧,他虽然对那黄金千两不感兴趣,但是那些来参加比武的高手们还是会把他吸引过去的。对了,华爷爷的事,你和敬仁说了没。”
“没,他办事只有一根筋,和他说了,也不会立刻回来奔丧,肯定是要先找到龙一文后才会回来。所以还是别和他说得好,省得徒增烦恼。”华谦摆弄着桌上的茶盏道,“你说这个耶律隆庆也挺有趣,还选什么天下第一武士,真是自大得很。他们契丹人自己闹着玩儿,就应该叫契丹第一武士,或者叫大辽第一武士才对,还什么天下第一武士,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徐云想起那日在山洞中,耶律隆庆曾意欲招揽他,不禁暗思道:“看来,这耶律隆庆是想借着这比武大会,招揽江湖高手至其麾下,为其所用。此人如此渴求人才,看来是颇具野心。不知这野心里装的是什么物事,是大宋的锦绣河山,还是他哥哥的皇位?亦或是两者都有吧”
华谦见徐云陷入沉思,拍了拍桌子道:“云哥儿,你又自个儿在那想什么?说出来听听。”
徐云笑了笑道:“没什么。”
“少来,你又要瞒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去参加那个比武大会不成?”华谦见徐云不愿实言相告,胡乱猜道。
“长财,你给我好好坐着,你看你这个样子像什么,一滩烂泥似的!”华谦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这么一句话,便知是二叔华永威来了,顿时觉得后脊骨发凉,赶忙坐正了身子。
只见华永威昂首阔步走进堂屋道:“长财,你以后就是咱们老华家的当家人,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站没个站样,坐没个坐样了。咱们好歹也是平原华氏的后人,你可别给老祖宗丢了脸面。”
“总说什么平原华氏,平原华氏的。平原华氏不也就出了一个华子鱼么,还是曹魏时候的人物,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还要拎出来说。”华谦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他华子鱼虽然号称名士,但是管幼安却与他割席而坐,咱们华家的脸面啊,早就被这个老祖宗给丢尽喽!”
“是这样吗?”华永威毕竟是个征战沙场的武夫,没读过几年书,不知华谦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便问徐云道。
徐云挠挠头笑着道:“华二叔,你别问我,我读的书也不比你多多少。他说的什么华子鱼、管幼安的,我都没听说过。”
华永威清了清嗓子,坐下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也不要听。你既然身为华家家长,就得注意维护华家的声望。不要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我听人江湖上的朋友说,你不还是什么武林四公子吗?就算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你也得把这个家当好了,听见没?”
华谦道:“什么武林四公子,我才不稀罕,他们评的时候,都没告诉我一声,就稀里糊涂地把我算进去了。你要是喜欢这个称呼,你拿去好了。当家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的,想想就好累,要不二叔你来当这个家好了,或者让给我三叔来当怎么样?”
华永威闻言怒道:“你胡说什么呢?你华长财可是记在宗谱上的华家嫡长孙,你不当家,谁来当家!再说了,我身为朝廷武官,职责便是为朝廷尽忠,哪里有心思管咱们这么大一个家?你三叔你三叔我我没有这个弟弟!以后你也不许管华永福叫三叔!”华太公身故毕竟是因华永福暗通契丹一事而起,所以一提起华永福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华永威心中便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就活吃了他。
而那华永福也是识趣,华太公的丧礼结束后,便悄悄地带着儿子华长林从山上直接回城里的家中去了,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生怕被华永威发现,再起冲突。
华永威见提起华永福来,又语重心长地嘱咐华谦道:“你当了家,可不能学华永福那样,和契丹人勾结。你要知道你爷爷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些北边来的番子,烧杀抢掠,坏事做绝。还有你爹,他可是死在契丹人的刀下,你绝不能和杀父仇人暗中来往啊!”
华谦道:“好,我听你的,不向契丹人卑躬献媚就是了。可是,有朝一日河北成了契丹人的领土,我们华家却又当如何?”
华永威闻言,一拍大腿,高声道:“放屁!河北怎么能成了契丹人的领土?你当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都是吃素的吗!若不是当年儿皇帝石敬瑭割了幽云十六州给耶律德光,河北无险可守,他契丹人的骑兵能随随便便就南下?咱们宋军可一点儿都不怕他,他若敢来,咱就把他打回去!远的不说,就说前一阵儿澶州那一仗,他契丹人赢了么,就连那个有名的萧挞凛都被咱们射死了!他契丹人从没在咱们这儿讨到半点儿便宜,你凭什么认为河北将来会成为契丹的领土?”
华谦忙解释道:“二叔,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如果河北变成契丹的了,我该怎么办。”
“没有这种如果!”华永威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知道,但是咱总不能保证日后不会出现一个石敬瑭那样的人吧?要是有人把咱们河北献给契丹皇帝了,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杨无敌当年被契丹人抓了,宁可绝食而死,也不投降。咱们华家人也是有骨气的,若真有那么一天,就学杨老将军的做法好了!”
“那样咱华家岂不是绝了后?”
“那也好过给番子做奴婢!咱生是大宋的人,死也得是大宋的鬼,这事没得商量!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总不会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忠君爱国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我知道了。”华谦撇嘴道。
“长财,咱们华家在江湖上也算望族,以后咱们家在江湖上的事务,你也要管起来。他华永福做的事,归他华永福做的,而你在江湖上做的事,才能算是咱们华家做的。你可不能砸了这南余北华的招牌。”华永威又说道。
徐云闻言,不禁摇了摇头:“如果真能分得这么清楚,那倒好了,可惜华三叔毕竟还是姓华,他在江湖上的一言一行,在别人眼里,终究还是大名华家的一言一行。”
华永威没有注意到徐云在暗自摇头,仍然对华谦道:“你不会武功,怕是应付不来江湖上那么多事情,我今晚就给五台山源清大师写封信,让他放长武下山来帮你。”长武乃是华永威的独子,幼时便被送到五台山清凉寺源清大师处习武,据说已尽得大师真传。
华谦抚掌笑道:“你要把长武叫回来吗?那太好了,我都有十几年没见他了,也不知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华永威一提起这个儿子,一向严肃的脸上不禁也泛起笑意:“嗯,那我现在就回屋写信去,让长武早些回来。在寺里过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怕他哪天做了和尚,让他回来我也能宽心些。”
华永威站起身来,走出堂屋,可没行几步,便又转身回屋:“你瞅瞅你把我气的,竟把我要和你说的事都给忘了。”
“方才说了那么一大堆,原来都不是要和我说的话啊”华谦在心中暗暗叫苦,不知这位霸道的二叔又要发什么号令,甚是惶恐。
“我这次回来,没想到会碰上你爷爷出事,在家里耽搁了太久。现在诸事已了,明天我得赶回登州了。家里就交给你了,这几天你张罗着老太爷的白事,做得很好。”华永威说道。
华谦一听华永威要走,心中闪过一丝欢喜,但一想到要独自管理偌大的华家,还是有些担忧:“这么急,不再多住几天了?”
“不多住了。这战事刚刚结束,估计要不了多久,守卫边州的官员就会有变动。我想早些回去等军令,看看有没有把我调到保州或者代州这一类的地方。总在登州闲着,你二叔都快要闷死了,还是在前线痛快一些。”华永威两眼放光道。
“二叔,我大宋能有你这样的将官,真是百姓之福。”华谦听着华永威的言语,不禁也心生豪气,由衷赞叹道。
次日一早,华永威便带着随行的两名军士,策马向东而行。
走到一处岔路口时,却见一头带斗笠的老翁,站在大路中央。
“那老丈,麻烦让一让,咱们急着赶路。”华永威马鞭轻轻一指,对斗笠老翁道。
斗笠老翁咳嗽了几声,将斗笠略微往上抬了抬,瞧着坐在马上的华永威道:“别走了,此路不通,老头子我在这等你已经等了好久了。”
“你等我?你认错人了吧!”华永威见眼前这个老头十分面生,疑惑道。
老翁将斗笠揭下,呵呵一笑:“你可是那登州团练使华永威?”
华永威道:“正是,你又是谁?”
“来杀你的人!”那斗笠老翁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把柳叶刀,说话时便已高高跃起,直奔华永威而来。
那两名军士见了,慌忙抽刀上前,打算阻住老翁。可还没等举起刀来,就见两道红光闪过,那两名军士的头颅便已在地上乱滚起来。
华永威年少时便已经从军,所以虽然出身武林世家,却只会一些粗浅功夫。他见这老翁刀法极快,自知不是对手,早已调转马头疾驰,想要甩开老翁。
那老翁呵呵一笑,将右手的柳叶刀掷出。只见那弯刀在空中打着转儿,直接插在华永威后心。
那华永威伏在马背上,又行了一阵,便被颠了下来。
老翁赶上前去,见华永威瞪着一双圆眼盯着他,似乎还有气息,便道:“好歹也是个团练使,从五品吧?老头子杀了一辈子人,还真没杀过从五品的官,你是第一个。看在你是第一个的份上,老头子就把名字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点。”
“你记住了,老头子我便是万英堂的剃头翁,到了阎王那儿可别报错喽!”说罢,华永威的人头便已被柳叶刀割了下来,彻底断了气。
人虽死了,可他那双眼,依然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剃头翁,看得剃头翁心里发毛。
“什么鬼东西!”剃头翁骂骂咧咧地将人头一脚踢了出去,随后把插在华永威身上的柳叶刀收好,戴上斗笠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