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华谦便在岔路口领着武承芳往远离别院的方向而去。华谦回头瞧了武承芳一眼,见她跟在身后丝毫没有迟疑,偷笑道:“她果然不认得路。”
约摸着走了大半个时辰,武承芳忽然发声道:“喂,还没到吗?我记得华府别院好像没这么远吧,你在耍我是不是?”华谦听武承芳语气中带着愠怒,下意识地缩起脖子道:“我哪敢啊,就是这条路没有错。要不你说,我们该走哪里啊?”武承芳瞧了瞧四周道:“是吗?我怎么觉得这条路越走越荒啊,前方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华谦镇定地说道:“绝对不会有错,我还能不认得回家的路吗?”
武承芳将信将疑地跟着华谦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步道:“错不了,这条路是往馆陶走的路,你果然是在和我耍花样!”说着她便已伸出手来死死掐住华谦的脖子。
一股寒气袭来,瞬时贯注全身,再加上这正月寒夜里气温颇低,华谦只觉得自己全身已被冻透,甚至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你……你是想杀了我吗?”华谦全身不停地打着寒颤,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
“我不会杀你,你是华家的大公子,我还没蠢到要和华家彻底撕破脸。”武承芳松开了手,淡然道。
华谦慢慢转过身来,活动活动已被冻得僵硬的四肢,对武承芳道:“我真的没骗你啊,这条路再往前走,有一个岔路口,我们沿着右边的岔路一直走就到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我姑且先相信你,若是你骗我的话,小心我杀了你!”武承芳威胁道。
华谦看着月光下武承芳的怒容,心里微微有些惊慌:“这个女人发怒的样子,还挺好看的。”不禁立在原地,多看了几眼。
武承芳见华谦痴痴地瞧着自己,半天不挪动一步,大喝道:“又想耍什么花样?还不快走!”
华谦回过神来,低声道:“好,好,我这就走,你千万别打我。”他边在前面走着,边在心中道:“华谦啊华谦,你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个女人可是威胁说要取你性命的人啊,你怎么还能觉得她漂亮呢?性命堪忧之时,竟然会生出邪念来,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沿着华谦所说的路径,两人约莫着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武承芳又不耐烦起来,将手放在华谦的脖子上问道:“你不是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吗?怎么连半间屋子也看不见?”
华谦生怕武承芳又要用寒气冻他,便立马指着前方道:“谁说半间屋子也无的?你看前面那不就个屋子吗?”武承芳往远处瞧了一眼,便道:“我要去华府别院,不是去破烂木屋。而且我们现在开始往南走了,你是在带着我兜圈子吧!”华谦赶忙解释道:“你别着急,先听我说,那间木屋呢,是个废旧的祠堂,咱们过了这间祠堂往前走,就会看到一条河。然后我们再沿着河岸一直走,就到我家别院啦。”
那间祠堂便是那日徐云偷看全成空力斗河北三丐之处,原来华谦已领着武承芳在城外兜了一个大圈,跑到这里来了。
华谦见武承芳又不吭声,便道:“我真没骗你啊,咱们真的快要到别院了,你可别再放凉气冻我了。”
武承芳听着那祠堂里有人在说话,便瞪了华谦一眼,低声道:“闭嘴!”然后推着华谦小心翼翼地向那祠堂而去。
“巧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没等挨近祠堂,华谦便听到了全成空的声音。他心中一喜,刚想张嘴招呼全成空,不想却被武承芳一把捂住了嘴。
“好多了,已经无大碍了。”苏巧巧道。
虽然被捂住了嘴巴,但华谦得知已找到全成空和苏巧巧,心中依旧是不胜欢喜。
“你跟我走吧,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天下那么多契丹人,杀也杀不完,难道你要背着仇恨过一辈子吗?”只听全成空对苏巧巧说道。
“我……我不知道。”苏巧巧的语气颇为犹豫,似乎是有些摇摆不定。
“你在顾忌什么,难道是在怕武承芳吗?”全成空焦急地问道。
“不,我不怕她,首领她对我们都很好。”苏巧巧道。
“首领?”华谦听了此言不禁心生疑惑,“难道易水阁的掌柜不叫掌柜,叫首领吗?可是恶女人进易水阁时,大家都喊她‘武掌柜’啊,没人叫她武首领。”
只听祠堂内那全成空说道:“她对你们很好?逼你们练那寒玉神功是在对你们好吗?我们修习内功时,讲求阴阳调和,循序渐进。似寒玉神功这样为求速成而专练阴脉的邪门内功,对习武之人来说乃是大忌。依我之见,这门内功练得越久,对自身的损害就越大。稍有不慎,修习之人就会被已经练成的强大阴寒真气反噬,甚至有性命之忧。所以我还是劝你以后别再练这寒玉神功为好。”
全成空专注于内功修习已有多年,对内功修炼之法亦颇有见解。他方才将苏巧巧抱出易水阁后,见苏巧巧全身冰冷,心中大骇,知道其所受内伤颇重,便想寻一处僻静之所治疗内伤,因而才会来到这废旧祠堂。
全成空起初以为是华永福用阴寒真气打伤了苏巧巧,但不久便发现这股寒气是由苏巧巧体内自发,而非来自外部,心中极为诧异。镇住寒气后,全成空就询问起苏巧巧修炼内功之法,待他得知真相后,深知此功有害无益,所以才会说出方才的一番话来。
华谦虽不懂武学,但对道家的阴阳之说还是略懂一二,所以极为赞同全成空之言:“这世间万物都要讲究阴阳平衡,武功自然也逃不出这个理。若是练功练得阴盛而阳衰,自然是有违常道,怪不得这个恶女人的手会冷得像寒冰一样,好似已死之人。”
武承芳在屋外听着全成空之言,内心隐隐有些不安。近几个月,她时常会觉得体寒,但因为正值冬季,天气寒冷,所以便以为是气候所致,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自己每次觉得不适,都恰巧是在与高手交战之后,因而那全成空说的似乎不无道理。
武承芳越想越觉得可怕,捂住华谦嘴巴的手便也微微颤抖起来。她听着祠堂里的全成空仍在劝说苏巧巧放弃修炼寒玉神功并与自己远走高飞,心里止不住地烦躁,忽然大喝一声撇下华谦,奔到祠堂门前,高声叫道:“姓全的臭小子休要在那里胡说八道,快快出来领死!”
华谦见武承芳怒气冲冲地去找全成空,心道:“这个人真的是点火就着啊,全兄想带着她店里的舞姬走,她就忍不得了。不过巧巧姑娘人长得那么漂亮,能给易水阁招来不少客人,若是全兄把她拐走了,易水阁不就少了一颗摇钱树了吗?如此说来,恶女人会发火,倒也情有可原。”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快步奔到武承芳身后站好。
武承芳见华谦跑到自己身边,板着脸道:“你站在我身后干嘛?”华谦嘿嘿笑道:“我这是向你表明心意。”武承芳奇道:“表明什么心意?”华谦道:“你不是说我勾结契丹人吗?我要是逃了,说明我心里有鬼,真的和契丹人有来往。但我现在没逃,说明我问心无愧,与契丹人毫无瓜葛。”
武承芳摇了摇头,向徐云一翻白眼,转过身去,在心里暗骂道:“好一个呆子!”
那全成空从祠堂走出,见华谦站在武承芳身后,略感惊异。华谦笑着对全成空道:“全兄,别来无恙啊。”全成空冲着华谦笑了笑,没有回话,两眼一直盯着武承芳,以防她突然出手进招。
只听华谦又接着说道:“全兄,那日易水阁别后,我买了十坛忘情酒运回家里,改天你有空了,记得到我家里吃酒啊。”
武承芳见华谦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头也不回地厉声说道:“你再敢说一句话,信不信我一掌劈了你!”
华谦见武承芳又要发火,便冲着她撅了撅嘴,然后就不吭声了。
全成空冲武承芳抱拳施礼道:“武掌柜,你不去抓那耶律隆庆,竟然跑到这里来了,看来在你心里,在下比耶律隆庆还要招你恨啊。”
武承芳冷哼一声,对全成空道:“姓全的,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我对你有什么好恨的?咱们俩之间又没有什么瓜葛。非要硬扯一个的话,也就是你每日纠缠巧巧,让我觉得讨厌罢了。我今晚之所以能够遇到你,完全是因为我身后这个呆子带着我瞎走所致。”
华谦听见武承芳骂自己是呆子,刚想要张嘴辩驳几句,忽地想起武承芳的话来,怕挨了她的打,便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一个字也没有说。
全成空笑道:“如此看来,在下是与华兄有缘了。”
武承芳圆睁杏眼道:“少说这些没用的。方才我听你说,我那寒玉神功乃是邪门歪道,却不知你练的是什么内功?”
全成空道:“惭愧,在下并没有练过什么精深内功。只是在年少时,得到过一位少林高僧指点内功心法一二,自己研习参悟罢了。”
“少林武功,乃是中原武学之源,你既得少林大师指点,修习的必是天下内功之正统。然而你却说没练过精深内功,想来也太过自谦了吧。”武承芳讥讽道。
全成空道:“只不过是偶然得到大师指点而已,全某可不敢妄称内功正统。”
“你敢随意评论别人的内功是邪门歪道,不是自认为正统又是什么?”武承芳愤愤不平地说道,“就让我这个邪门歪道来领教领教少林正统功夫吧!”
因为之前有过交手,全成空私下里其实是有些惧怕武承芳那阴寒的真气。他见武承芳冲了过来,丝毫不敢懈怠,拼尽全力硬接了她这一掌。
一击之后,全成空打了个寒颤向后退了几步,只觉得有两股寒气自双手手心钻入体内,犹如两条小蛇一般正沿着经脉向胸口游走。他虽然运起体内真气包住心脉,抵住了寒气侵袭,但仍觉得颇为难受,甚至连呼出来的气都是凉的。
全成空体内的这两股寒气与武承芳用在华谦身上的寒气并无不同,但是威力却大不一样。在对付华谦时,武承芳是即发即收,并不让寒气滞留在华谦体内,而且只用上几成功力便作罢。而在对付全成空时,武承芳是把寒气留在全成空体内,让他自行消除,并且用上十成功力。所以相比之下,即使华谦一点儿内力也无,所受的痛苦也不及内功高强的全成空的一半。
武承芳倒也不是存心要害全成空的性命,她知道全成空难以抵挡自己全力一击,便在打出这一掌后就退在一旁,并没有趁机赶尽杀绝。忽地,她见苏巧巧从祠堂里缓缓走了出来,便道:“走吧,跟我回易水阁。”
“我不回了,首领。”苏巧巧轻声答道。
那全成空听见苏巧巧说出“我不回了”时,虽然正在运功化解寒气,却仍忍不住回头望向苏巧巧。他见苏巧巧侧身斜倚着门框,低垂着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神魂颠倒,险些没能控制住内力,让寒气伤了心脉。
“你说什么?”武承芳完全没想到苏巧巧会拒绝,厉声问道。
“我说我不回了,武姐姐。”苏巧巧大着胆子,提高声音,嘴角含笑地说道。她虽然在和武承芳讲话,但她的一双眼却仍是在关切地看着全成空。
全成空见苏巧巧不管武承芳叫“首领”,而叫“武姐姐”,表明她已下定决心要脱离武承芳,不禁笑道:“武承芳,你听见没有,巧巧她不会跟着你回去了!咳咳咳……”他心中激动,一时得意忘形分了神,终究还是让寒玉神功的阴寒之气侵了心脉。不过他既然已得爱人相伴,那这点内伤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武承芳不去理会全成空,望着苏巧巧道:“你说你不回了,难道你不想报仇了么?”苏巧巧摇着头道:“仇,我已放下了。我杀了那么多契丹人,已经不想再杀了,我现在只想安稳地过几天太平日子。”武承芳向前走了几步道:“过几天太平日子?我看你是被这姓全的臭小子灌了**汤了!你难道忘了我们当初所说的杀尽天下契丹人的誓言了吗?”苏巧巧也向前走了几步,扶着已受伤的全成空道:“我没忘,但是我很想忘了。”
武承芳见苏巧巧去意已决,勃然大怒道:“好,那我今日就送你们两人去见九泉之下的亲人好了!”说着便抬起手来挥掌向二人打去。
可是这一掌终究没落下来。
站在一旁的华谦见武承芳要痛下杀手,早已冲上去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对着全成空和苏巧巧大喊道:“走,你们快走啊!”说着,他已拦腰抱住武承芳,不让她移动半分。
那全成空和苏巧巧见华谦暂时制住了武承芳,便也就顾不上与华谦告辞,急匆匆地走开了。
“你这是做什么?”武承芳突然被华谦用这样的动作抱住,不禁浑身都不自在。
“我以为你只是手冷,没想到你的心更冷!他们两个好端端的一对有情人,你为何就不能成全呢?今天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害了他们两个!”华谦冲着武承芳吼道。
武承芳见全、苏二人离祠堂越来越远,冲着华谦喝道:“你个呆子,给我松手!”并用手去掰箍在腰间的双臂。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华谦竟会有如此大的力气,掰了半天也没掰动分毫。她一时心急,运起寒玉神功向华谦的双臂打去,瞬时就将大股寒气逼入华谦体内。
华谦知道自己若是松手,全、苏二人就会有性命之忧,便咬紧牙关,将身子紧紧地贴在武承芳后背,把她抱得更紧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华谦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体内的寒气正在逐渐被武承芳收回,便颤声问道:“你想明白了?”
武承芳“嗯”了一声,便将双手从华谦身上移开。
华谦也松开了抱着武承芳的双臂,不好意思地说道:“危急时刻行非常之手段,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能原谅。”
话音未落,那武承芳却已转过身来,甩了华谦一记响亮的耳光。
华谦的脸颊顿时便肿得老高。
“你,你这是干嘛?”华谦捂着脸大惊道。
“我方才说过的,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要一掌劈了你。给你个耳光,已算是轻饶你了。”武承芳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竟然倒进了华谦怀里。
“喂,你怎么了!”华谦摇晃着怀中全身冰冷的武承芳,焦急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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