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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亡命人忆诉原委,奸邪徒火烧神庙

    

    “已经到商州了,大概还有个三四日行程便能到罗刹山庄。”鲁山岩淡淡地说道。

    “这样啊,终于要到了。”贾复本道。他坐在马车之中,双手虽还被绳索绑着,但是捆绑双脚的麻绳已被鲁山岩解开了。

    “怎么,不怕了?”鲁山岩笑着问道。

    “当然怕,一想到我下半辈子要在罗刹苦牢里受罪,我就睡不好觉。”

    “我看你的神情不是很怕的模样。”

    “经过这一个月的路途颠簸,我全都想明白了,之前我做的事太丧尽天良,死一百次都不够。我没被你们杀了而是要被关起来,已经是赚回本了,所以罗刹苦牢什么的已经没所谓了。”

    “看来你还真是个生意人。”鲁山岩捻着长须笑道。

    “我就说我没骗你吧。”贾复本摸了摸脖子道,“对了,自从那个秦公子走后,咱们这一路上都没再碰到万英堂的人,难道他们没发现我在这马车上?”

    鲁山岩道:“但愿如此,大概他们已经找到新的摇钱树了吧。”

    其实,鲁山岩曾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跟踪过马车,可是那几个人什么也没有做便撤离了,这让他很是不安。但是这件事他还不打算和贾复本说,因为他并不清楚这个胖子的真意。

    “也许离罗刹山庄越近,危险也就越近。”鲁山岩在心中暗暗盘算着。

    “钉子,天色不早了,再往前走有个土地庙,咱们今晚就在那里歇息好了。”鲁山岩掀开帘子对赶车的钉子说道。

    “好嘞,鲁爷。”钉子催动马车快行,不消一刻便到了鲁山岩所说的那个土地庙。

    “怎么样,这庙可还行?”鲁山岩引着贾复本进了土地庙,笑着说道。

    贾复本看了看四周道:“不错不错,这庙虽说墙壁破损了些,倒也还算干净。”

    鲁山岩倚着墙坐在地上道:“你喜欢就好,其实罗刹苦牢比这里差不了多少。”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袱中取出一些干粮分给贾复本和钉子二人。

    贾复本呵呵一笑道:“你别骗我了,罗刹苦牢若和这破庙差不多,为何江湖上会有那么多人对它怕得要死?”鲁山岩边嚼着干粮边道:“怕得要死的是你这种无恶不作的人,那些纯正良善的人才不会怕罗刹苦牢。不过说实话,罗刹苦牢就和官府的牢房差不多,绝没有江湖上传的那么凶险,都是你们这帮人自己吓自己。”

    贾复本吃了一口干粮道:“我看你是怕我晚上偷跑了,故意说这些话安抚我吧。你放心,我不走。这几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也累了。”鲁山岩道:“这话真不适合从你这种亡命之徒的嘴里蹦出来。”贾复本道:“亡命之徒吗?我才不是,我惜命得很,要不我也不可能为了躲避通缉保全性命,寻求万英堂的庇护。”

    鲁山岩看着贾复本脸上落寞的神情道:“也是。贾复本,我在罗刹山庄快二十年了,也不知抓过多少人,但是我从没见过一个像你这样的。你面相老实,没有那些人身上的那种乖戾之气,我真不敢相信那些事竟会是你做的。”

    贾复本嘿嘿一笑道:“你好歹也是老江湖了,难道你不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么?那个春牛楼的老板娘看着是个柔弱女子,实际上却是个武林高手。你看我面相长得老实,难道我骨子里就不能是个乖张暴戾的人吗?”

    鲁山岩见钉子已将手中的干粮吃完,便又分了些给他,然后对贾复本说道:“你这个人就会胡搅蛮缠,我夸你好,你却不领情,还非要说自己和其他恶人相同。‘人不可貌相’是没错,不过也有‘相由心生’的说法,你的本心是什么模样自会反应在你的举止言谈之中。我和你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我想我还是能够从你平日的仪态言谈上大概推测出你的内心来。”

    贾复本笑着摇摇头道:“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看你以后干脆支个摊看相得了。来个人你就根据他的样貌举止说些囫囵话儿讲讲这人的兴趣爱好,保准一说一个准。旁人见你算得这般准,一定觉得你是活神仙,自会上前问你前程啦,财运啦,姻缘什么的,这时候你再胡说八道,别人也不会怀疑你,反而还会不住感谢着给你送钱。怎么样,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鲁山岩掰了一块干粮塞入口中,嚼了几下才缓缓说道:“我相信你曾经是一个好人,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才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贾复本愣愣地看着鲁山岩,又看了看手中的干粮,过了半晌才道:“我曾经真的是个做生意的商人,虽说没有腰缠万贯但也算家境殷实。父母妻子俱在,其乐融融。也许那个时候我真的是个好人。”

    “可惜那家姓张的害得你做生意赔了个精光,你穷困潦倒,妻离子散,才会动了绑架张家千金的歪念。”鲁山岩道。

    “不错,我少年时学过功夫,潜入张府将那个小女孩偷出来对我来说易如反掌。”贾复本喃喃自语道,忽然他惊诧地盯着鲁山岩问道:“这些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真能看出来?”

    鲁山岩道:“虽然是几年前的事,但是只要想打听,还是能打听到此事的一些细枝末节来,再结合对你的观察,我就大致能猜个七八分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杀了张家千金。”贾复本淡然道:“我根本没想杀她。当时那小孩一直在哭,我怕被别人发现便捂住了她的口鼻,没想到捂得太实,把她给憋死了。”

    鲁山岩叹口气道:“亏你还是个习武的,手上沾了人命就定不住性了。你后来把张家一把火烧个精光——”

    贾复本吃下手中最后一口干粮,抹了抹嘴道:“做都做了,此时旧事重提又有何用?”鲁山岩见贾复本不愿再提当年之事,便也就住了口,取出些干粮递给他。贾复本摇摇头道:“不吃了,吃得口干,噎得慌。”

    鲁山岩收起干粮道:“那就快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钉子,明日进了前面镇子,别忘了换匹马,这匹马跑的日子不短了,换匹新马跑得能快些。”说罢他便掩上破庙的门,倚着门合上了眼。

    钉子见鲁山岩已经睡下,应了声“好”,就大口吃完了手中的干粮。他把捆绑贾复本双手的麻绳一端缠在自己手腕上,便挨着贾复本倚墙而睡。奔波了一天,甚是乏累,鲁山岩和钉子很快便打起了鼾。而那贾复本想起几年前自己过着的幸福平淡的生活,不禁唉声叹气,毫无睡意,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困意来袭昏昏地睡着了。

    约摸着四更时分,鲁山岩听着庙外似有人声响动,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附耳在门上细听,并低声叫道:“钉子,快醒醒,外面有人来了。”

    “鲁爷,来的人还挺多的,怕是冲着咱们来的。”鲁山岩转头一看,见钉子早已经坐了起来,便说道:“若外面是万英堂的人,一会儿动起手来,你护着些贾复本。这破庙就这么一个出口,我一个人守在这就足够了。”

    庙外声响越来越嘈杂,贾复本也醒了过来。他听见鲁山岩的话便道:“你放心,我不会跑,你让钉子帮你吧。”

    鲁山岩道:“你少罗嗦!我——”话未说完,就听得外面有人喊道:“鲁大侠,小弟万……万英堂斧子乔,听……听闻我堂中弟子贾复本被……被你抓到这来,特来上门要人。还请鲁大侠高……高抬贵手放了我贾兄弟。”

    鲁山岩听着外面说话那人自称是斧子乔,啐了一口唾沫道:“******,这个斧子乔阴魂不散,竟然从杭州一路跟了过来。”他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铁鞭,对钉子道:“钉子,你把人给我看好喽!”说罢,他便一脚踢飞庙门,跳将出来大喝道:“铁罗刹鲁山岩在此!”

    站得离土地庙最近的斧子乔见飞出的门板向自己砸来,慌忙挥斧将门板劈为两截,对鲁山岩说道:“鲁大侠,请你放……放了我贾……贾复本贾兄弟,万……万英堂上……上下定当对你感激不尽。”

    鲁山岩见赶来的万英堂弟子甚多,心中顿生一股豪气,一扬长须,呵呵大笑道:“什么‘万英堂上下’,怎么着,现在万英堂轮到你当家了?公孙良玉什么时候死的啊,真该喝杯酒庆祝一番。”

    斧子乔道:“胡……胡说!我们大堂主好……好得很。”

    鲁山岩点点头道:“嗯,不过他看你才能突出实乃人中龙凤,便把这大堂主之位让给你了。”

    斧子乔嘿嘿一笑道:“没……没的事,我哪里敢当大……大堂主。不……不对,扯……远了,你快把贾兄弟放喽!”

    鲁山岩道:“放了他也不是不行——”斧子乔一听此言便咧嘴一笑道:“那好,这……这样最好,省得咱们还……还得打架伤和气。”鲁山岩咳嗽一声道:“乔兄弟,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斧子乔见鲁山岩面色不悦忙道:“你说,你说。”鲁山岩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你让我放了贾复本不是不行,只是我想问问乔兄弟,我回了耀州该怎么跟我家庄主交差呢?”

    斧子乔晃了晃脑袋道:“关……关我屁事,我能交差就好。你……你们家的庄……庄主,你自己想……想办法。”

    鲁山岩冷笑一声将双鞭交叉护在胸前厉声道:“既然乔兄弟不能给咱想个办法,那这个人我是不能交给你了。”斧子乔道:“说……说不得只……只好打……打一架了。”言罢,他便举起开山斧突然向鲁山岩用力劈去。

    鲁山岩用铁鞭硬接了这一斧,只觉得力道颇为强劲,不免向后退了几步,心道:“这人说话虽不利索,打起架来倒是挺爽快,说打就打。不过光凭这点本事还奈何不了我!”只见他双臂用力,将斧子乔推了出去,然后立刻上前挥鞭抢攻。那双鞭挥舞起来,呼呼作响,鞭鞭不离斧子乔的天灵盖,逼得斧子乔挥斧忙不迭地招架。

    斧子乔那把开山斧毕竟甚为沉重,挥舞起来不如铁鞭迅捷灵便,斗不多时就已是手心出汗,疲于应付。他估摸着若是再斗下去,恐怕自己的脑袋就要被铁鞭砸碎,便突然把斧子向鲁山岩掷去,然后就地一滚,躲进万英堂众人之中。

    鲁山岩见斧子乔逃脱,也不上前追赶,只是守在土地庙门前。他见斧子乔滚得十分狼狈,想起那日秦尊斗贾复本时,贾复本也曾在地上打滚以图逃跑,便大笑道:“我以前一直认为你们万英堂连个像模像样的独门绝技也没有,今日才知此等想法是大错特错。原来这‘滚地远遁’之法就是万英堂最精妙的武学啊!”

    斧子乔羞得满面通红道:“你……你胡说,弟……弟兄们给……给我宰了他!”万英堂众人见斧子乔下了命令,便齐声大喊各执兵刃冲向鲁山岩。鲁山岩冷笑一声,铁鞭一挥,便把当先冲上来的人打死,惊得万英堂众人不由止住了脚步。

    贾复本在庙内听见斧子乔下令让众人齐上,不禁脸色一变。钉子见贾复本面有惊恐之色,疑惑道:“外面那伙人是来救你的,但是看你的脸色怎么好像是他们来杀你似的。”贾复本道:“钉子兄弟,不瞒你说,我现在已不想再过那种谋财害命提心吊胆的生活了,只想在罗刹苦牢中了却残生。方才我听了斧子乔的话,我还真有些担心若是他带着我离开了这座破庙,我该如何去过以后的日子。”

    钉子嘿嘿一笑道:“这你不用担心,鲁爷不会放一个人进这土地庙的。”

    贾复本点点头道:“是啊,鲁大侠毕竟是罗刹山庄四大高手之一,对付这些虾兵蟹将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说话间,只听“嗖”地一声,忽然从外面飞进一支箭射进了贾复本胸膛。贾复本低头看了看那支箭,再看看钉子,满脸都是惊讶之色。钉子见贾复本中箭也是大为出乎意料,腾地站起身来,向后退着走了几步。只听得身后响起哔哔剥剥的燃烧声,屋里也突然热了起来,钉子心中发慌向后看去,却见那土地庙的一侧墙壁已被点燃。

    原来斧子乔见手下众人久攻鲁山岩不能得手,便让人向庙内射箭、扔火把,以求能将屋内的钉子和贾复本二人逼出来。谁料射出的箭有一支从那破庙墙壁上的窟窿射进,碰巧射中了贾复本。而那土地庙本就是用木料搭建,火把到处,墙壁瞬间便燃烧起来。

    外面的鲁山岩见破庙起了火大喊道:“钉子兄弟,你快带着人出来,性命要紧!”

    但是钉子没有回应而是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查看贾复本的伤势,见他还有气息便道:“我带你出去吧,这里不能再待了。”贾复本喘着粗气道:“不行了……我……不行了。”钉子道:“不会的,我带你出去!”贾复本闭着双目道:“不成,我……就快死了,就别……带着我了。我怀里……有一个信封……你拿去吧。”

    钉子往贾复本怀里一摸,确实有一个信封,取出来时却见那信封已被鲜血染红了大半。贾复本道:“这里面……有张纸,上面……绘着我……所有财宝埋藏之地,你……和鲁大侠去找出来……替我献给……罗刹山庄,也算……我死前……做了件……有益于武林的事。”说罢贾复本又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也没能说出来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钉子兄弟,你还在磨蹭什么?”鲁山岩见火势越烧越旺,又接连喊了数声。

    钉子默默地将信封揣入怀中,冲出门道:“鲁爷,贾复本已经被他们射死了!”鲁山岩大怒道:“什么?******,那咱爷俩杀出去好了!”话音未落,那钉子却已经杀入了人群。

    鲁山岩既知贾复本被射死,只觉得胸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瞅见斧子乔站在不远处便挥鞭向斧子乔急冲而去。那斧子乔手中没了开山斧,又见鲁山岩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已吓得胆裂,双腿一软竟跪在了地上。

    只见鲁山岩冲到斧子乔面前,一鞭下去,将斧子乔的脑袋削去了半个。万英堂其余人见斧子乔已死都不由得向后退去,不敢靠近鲁山岩和钉子二人半步。

    鲁山岩站在人群之中,扫视四周,见众人都眼露恐惧之色,哈哈大笑道:“一群废物!”言罢,便收鞭入怀,牵着钉子的手向马车走去。钉子一如平常那样解开拴马的缰绳,将马车架好,然后请鲁山岩进了马车。

    马车吱嘎吱嘎地响起来,缓缓地离开了还在燃烧着的土地庙。而万英堂众人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离去,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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