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碧潭清水似的眸子落在他身旁一枝头上,嘴角浮现出一丝浅笑,脚下步子却不停歇,随后那根枝桠深处几声清亮的鸟鸣声响起,听起来甚是旖旎悦耳。
方见南从未见过这样洒脱利落的男子,她本就没什么害羞的情态,就远远站着不顾矜持的反复打量着他,只觉得这人长的真是好看。她并不善于从服饰的细节去推测身家背景,但是这青衣男子那身质地优良的布料表现的通透感,足以向任何人彰显他的不凡气质。
方见南打量那男子的时候,早忘记了去关院门。她看他徐徐而来,没有父亲的狂放不羁,也不似兄长的痞气直率,更全无乡野村夫的实在憨笨,他有三分利落,另有三分热情,还有父兄没有的三分冷傲,尚存一分亲近之感。
方见南越是看着他,眼神越是离不开他,她骄纵自己的眼神在他身上自在游走,像是文人骚客在品鉴字画一般,思索着他的来历,他的来意,他何时会离去,他何时会再来。
不知不觉间青衫男子已至方家竹门外。
“白某唐突,敢问姑娘可是方家见南小姐?”那声音若箜篌疏引充满磁性,甚是好听。远远的向方见南一拱手,算是对她的礼遇。
方见南惊讶,心道:这样俊朗的公子竟是认识我的么?马上缓了缓神答道:“正是,不知公子…”
话音未落,“在下永安白引凤,前来拜会令尊方老夫子。”
“哦?你家住永安城那么远也来家父这里求学吗?”说完方见南侧着身子,左手半抬,作势将白引凤引入自家大堂。
“请进吧,爹爹方才小憩,想来也快醒了。”
“在下此行,当然不是来求学的。”说话间,白引凤随着方见南指引进了院子往大堂走去。
“恩,那你如何认得我的…”方见南问道。
白引凤并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脚步还是那么快,几步间已经和她齐头并进,却再也没有超越她。
“你这次来,又所为何事?”白引凤还是不答话,仍然只是微笑,继续迁就她的速度往前走。看着她的眼神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般,只是此时的方见南还读不出白引凤眼里的关怀。
他不是有心怠慢,同样的话对父女俩重复说两遍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他的灵药药效是有时间限制的,更何况他向来喜欢短平快的处理方式,本就不喜欢多说话。
白引凤听到方夫子起床的窸窣声,猜想方子孝已经醒了,时间估算的刚刚好,而此刻他与方见南也正好步入了方家正屋大堂。
方子孝平日讲学就在此处,宽敞的大堂里面几张长宽规格并不统一的书桌连带式样更是五花八门的矮凳子分为两排摆放整齐,桌上笔架、纸张、书本也是规格各异,乡间的私塾自然比不得官立学堂的规模体制,看上去倒也算是诗书气浓郁。
方子孝刚从里屋走到大堂,衣袂有些松垮的挂在身上,他微微扶额缓解酒劲儿带来的头痛,不曾细看白引凤,只听他一路的脚步声便知他功夫底子不错,久居乡间十余载,除了儿子方东篱以外,底子这样好的后辈已许久未有,倍有惜才之意。
白引凤双手一揖,先向方子孝行了大礼。
“晚辈白引凤,拜见方老伯父!”
“好好,快起身,你是谁家的孩子?最近读着谁的书?”
“晚辈永安城白家长子,最近在读建安七子。”
“好,好!”建安一系文风不做作,率性而为,方子孝喜欢得很,听白引凤说起建安,心里更喜欢他这个后辈了。
“别站着说话,捡张凳子坐下吧!”
白引凤并不落座,“额…方伯父,恕晚辈冒失。敢问伯父是否记得方小姐当年婚约?”
话毕,白引凤收了作揖的双手藏在袖内,右手拇指与中指暗中弹出,一粒幻思丹如萤火般迅速飞入方父体内,他手法之快让分别站在他身旁的父女二人对此丝毫不知。
方子孝只觉醍醐灌顶,多年前各种情境浓雾般涌入思绪,头痛方才稍缓,此刻在幻思丹的药效催动下又激烈的袭来,他身体颇有些应接不暇。稍缓片刻,方子孝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知道这婚约。
旁边的方见南见父亲肯定,颇为惊讶,从小到大从未听父兄提起过有什么婚约。难道这白公子竟是自己未婚的夫君不成?这情节像极了话本里描述的浪漫情事,她单调的生活终于要有所变化了。方见南不禁畅想起来,如果要嫁人的话,白引凤看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白引凤住在永安城,皇城里的繁华是她所不喜欢的,想象熙熙攘攘的闹市让她觉得不知如何掌控自己,不过能够离开居留山对于她来说还是乐事一件。
“记得倒是记得,可是已经多年未与长宁张家往来了…”方子孝扶额缓缓说道。头痛让他此刻的心情有些烦躁,脑子里的情景乱糟糟的,让他理不清楚,他越想理清,就越是混乱,好像有某种力量在与他争夺理智一般。
方见南听完方子孝的话心里又是一惊,张家?要嫁的人不是白引凤?方才稍显喜悦的心情顿时消散,只觉单薄身子发沉,就要往后仰去,左脚努力后退一步,才勉强立住,这一个趔趄让她罗裙边沿的压裙碎玉碰撞的叮当作响。
对张家的未知,对自身命运的未知,让她深深的陷入迷茫与无措。她感觉自己的未来如同掉入了漆黑的巨大漩涡,不知将被命运的洪流卷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