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府吃了两天药,整个人都复活了一般。为了保证疗效,他又多吃了两天,基本就跟一般人没有任何区别了。虽然在出恭的时候偶尔会痒,但是跟之前的折磨相比能算什么。为了感谢徐神医的药到病除,黄知府还是送去了五两银子作为诊金和酬谢,又告诫府里的吏员,让他们加派人手在尚儒客栈附近,保持街面洁净,尤其不要让那些流氓喇虎去骚扰客栈。
这些“人手”多是街面上的混混,或是口食无着落的乞丐。听话的时候他们的确能起到一些联防联治、卫生清扫的工作,附近的商家、民户也乐得出些小钱。不过一旦不听话起来,他们摇身一变就是贼,所以让人感情复杂。
这些人在衙门里也多有门槛靠山,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既然知府发了声音,他们也知道自己最好别在太岁头上动土。然而让他们尴尬的是,消息一层层传下去,竟然没人愿意去尚儒客栈那边接活。
“那家客栈实在是穷得凶,掌柜的怕是连乞丐都不如,哪里来的赏钱?”底下人不肯去也是有理由的。这些乞丐本来也是身无长物,总不可能白白给人扫街,起码得吃口饭吧。尚儒客栈都穷成这样了,去了难道还要接济那个掌柜么?
吏目觉得奇怪,照理说医官亲戚怎么可能穷成这样?不过他们也不敢找黄知府或者是徐小乐去查证,只好板着面孔道:“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这些人也只好再层层下压,最后找了个老实胆小好欺负的人派过去。
这天早上佟晚晴打开门,突然发现客栈前面的路已经扫过了,就连小水坑都被人用石头填了,上面覆盖黄土。
——这边疆之地,还有这样的好人?
佟晚晴大为惊讶,环视一圈,发现在街角多了个人。那人身上穿得稀烂,头发都结成了绺,像是从生下来就没洗过似的。从他衣服的破洞里看进去,身上还有一层甲壳,黝黑发亮。
这是个乞丐吧!
佟晚晴在木渎还真没见过这么悲惨的乞丐。木渎的乞丐就算再惨,总是会在河里洗洗澡。碰上大户人家的红白喜事,还能捞身衣裳换换。
佟晚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看到他身后靠着一把扫帚,立刻就明白了。这里跟木渎也没什么两样,这些穷人主动给商家民户干点活,混个几文钱买口吃食。她就从腰间的钱袋里摸出三个大钱,想了想又添了两个,走上前去,叫道:“老花子,这地是你扫的?”
那乞丐袖手团身,睁开眼,嘴上一圈白须,见了佟晚晴颇有些畏惧。他见过高大壮实的鞑靼女人,却没见过如此高大、修长的汉人女子。那女子背对太阳,身后仿佛散发着金光,脸面却看不清。
老乞丐不敢直视,就点了点头。
佟晚晴捏着铜钱递上去:“这是谢你的。”
老乞丐双手作捧,接下了佟晚晴给的铜钱。这些打制钱各个都铜光锃亮,入手沉重,品质上佳,可不是那种落在地上都能摔两瓣的劣钱。老乞丐当即就要给佟晚晴磕头,佟晚晴最见不得这个,抽身就走。
“女菩萨啊!”老乞丐握着手里的铜钱,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照大同这边的行价,每天给个一两钱,就算是差不多了。佟晚晴按照木渎的给,当然就有些“动人”了。
不过佟晚晴的“财迷”之名并非浪得。别人为她做了事,给钱是应该的,给多些也无可厚非。然而拿了她的银钱,也断然没有白拿的道理。吕秀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这几天有徐小乐给他按摩,又有小米粥滋养,已经能够下楼了。
佟晚晴回到客栈,就看到吕钦缓缓下楼,眼中一亮:“秀才,你好啦?”
吕钦加快了脚步,上前就拜:“多谢佟掌柜救命之恩!学生感激不尽,若是日后得中两榜,必厚报掌柜!”
佟晚晴呵呵一笑:“上榜的事日后再说,咱们先说说当下的事。来来,你坐下。”佟晚晴上前架起吕秀才,感觉他比自己的苗刀还要轻些。等吕秀才坐好,佟晚晴方才道:“秀才啊,之前我买店给你的银子,可都给你请了大夫,买了吃食、药物啊。”
吕秀才感动道:“学生知道,多谢掌柜大恩大德。”
佟晚晴笑了笑,直笑得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就春暖花开了似的。她道:“后来我家小乐算是真正把你救回来了,对吧。”
吕秀才还没明白佟晚晴的意思,感激道:“我对徐君也是感激涕零,日后定有厚报!”
佟晚晴道:“日后那么遥远的事且不提,你打算用什么来付我家小乐的诊金呢?”吕秀才一愣。佟晚晴继续道:“还有你这些日子喝的小米粥,住的客房,每日里小郭照顾你……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是了,你欠我十六两七钱。”
吕秀才嘴角抽了抽:“这个……可否容日后……”
佟晚晴微微摇头:“恐怕你出了这个门就饿死了,到时候叫我找谁要钱去?”
吕秀才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的确很大,索性脖子一横:“我如今也就这么一百来斤,全凭掌柜的吩咐。”
佟晚晴眉开眼笑:“我正好缺个算账的,你就做工还账吧。”
“我一个秀才……”吕秀才支吾半天,见佟晚晴月牙一般的眼睛渐渐变圆,终于屈从于威武和现实,道:“自然是学过算术的,当个账房再合适不过了!”
佟晚晴笑了:“好啦,咱们就好好把这生意做起来。总不能养家的担子全都让小乐担着。”
吕秀才只好默默点头,心中虽然不乐意,却还是有些轻松。以他的能力,还真不知道靠什么糊口。当初守着这么大的客栈都差点饿死,要是真被佟晚晴扫地出门,恐怕过两天就成了乱坟岗上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