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喝止诸人,努力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道:“小姑娘,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高若楠当然不能让他们把自己送回知府衙门,这不是自投罗网么!她嘴角一扯,哭道:“我家住在木渎,我哥哥姓徐,叫徐小乐。”
高若楠这话一出口,围着她的人群就齐齐退开了一步。
高若楠心下大奇:徐小乐又不是混世魔王,你们怕什么?
足足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才有人问道:“你说的木渎徐小乐,是本县的惠民药局大使徐小乐徐大夫么?”
高若楠想起别人的确叫徐小乐“徐大使”,就连连点头:“对对,就是他。”
那人还不放心,又问道:“就是在长春堂坐堂的徐大夫?”
高若楠心中大定,这就更对得上了。她道:“正是正是,这位大叔,你认识我哥哥?”
另有一人接话道:“徐大夫医术高明,医德高尚,我们这些穷苦人在他那里很受照顾……不过我听你口音并不是木渎的,而且也没听说过徐大夫还有个妹妹……”
高若楠已经镇定下来。她与徐小乐是真的认识,还去过徐小乐家中,见过徐小乐的家人,在细节上绝不会被这些外人识破。
高若楠眼睛一转就已经想好了说辞,道:“我的确是松江府华亭县人氏,是他表妹,前些日子才来苏州府。谁知今天我与侍女出来游览姑苏城却走散了。城里这么大,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呜呜呜。”
高若楠嘴里讲述不着边际的话,心里却想到自己家中被抄,父母朝不保夕,好伙伴风铃冒充成她的模样,更不知道会有什么非人的遭遇。种种不幸在心中翻腾,自然悲从中来,哭得真实不虚,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几个巡夜和看街的也被高若楠哭得心软,纷纷劝道:“小姑娘你别哭,这不是什么大事。长春堂就在广福桥那边,这里走过去最多一盏茶的时间,我们送你过去就是了。”
高若楠并不敢去长春堂,就迟疑道:“可是我哥哥他却不在长春堂。他在木渎家里呢。”
那个年长的巡街就道:“小姑娘,现在城门都关了,怎么去木渎?徐大夫在长春堂坐堂,你去借宿一晚算得了什么?”
又有人道:“徐大夫是长春堂的大手,他的面子就算是东家、掌柜都要看三分的。你去借宿一晚,他们还求之不得呢。”
高若楠见他们这么说,一时间也想不出还有哪里可以去,就道:“那就辛苦大叔带我去长春堂。”
大叔们当然很高兴。
长春堂却十分意外:徐小乐有表妹?从未听说过啊!
此刻的长春堂实在缺乏话事人。鲁药师带着几个学徒去了临清药市,顾煊和李西墙是肯定不会住在医馆里的。
医馆里说话最有分量的,大概就是杨成德了。然而杨成德还在心虚之中,他听说顾仲伦在老祖宗面前跪了两个时辰,老祖宗方才相信他是无辜的。
作为顾仲伦手中的“刀”,虽然没有成功,但是这重身份本身就已经叫他压力山大了。
听说徐小乐的未婚妻来了医馆,杨成德完全不敢发表意见。
若是真的表妹,住一晚倒是没什么。万一是江湖骗子,打着徐小乐表妹的招牌来偷东西,谁能负责?这可不是杞人忧天,之前声威赫赫的张成德张会长,不就在家门口被人坑过一次么!于是杨成德假装睡着,完全不敢应声。
看门的小伙计怕吵醒大家,也不敢大声喊,只好又去找陈明远。
陈明远身为徐小乐的学徒,加上年纪较大,已然成了一班伙计、学徒的头目。他很意外竟然也能轮到自己做主了,幸福真是降临太快,心中既有些兴奋,又有些恐慌。
陈明远走到门口,一眼看到高若楠满面泪痕,仿佛梨花带雨,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格外动人,心中就道:徐先生真是好福气,嫂子美得天怒人怨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一个如此花容月貌的表妹。
高若楠看了陈明远一眼,心中暗道不好:这人从未见过,该如何取信他呢?
陈明远上前行了个礼:“这位姑娘是徐先生的表妹?”
高若楠还了礼,心虚道:“正是。不过我家住在松江府华亭县,平日不太出远门。”
陈明远连忙道:“原来如此,快请进来。”他又对门口的巡街道:“几位,多谢你们送……送这位小姐回来。晚上有些不方便,还请明早再跑一趟,敝上定会备下谢仪。”
几个巡街的一听就乐了。若是三五钱的赏钱,现在就能领了走。既然这人要他们明早再跑一趟,看来就是重谢了。他们嬉笑眉开,说了几句客气话,无疑就是道义所在、举手之劳。又关照高若楠以后要小心,别再跟家人走丢了,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陈明远看着值夜的伙计栓门上锁,又伸手拉了拉黄铜锁头,方才带着高若楠往徐小乐的宿舍走去。
高若楠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好像自己没有受到丝毫怀疑。这真是逃出来之后最顺利的一件事了。
在高若楠窃喜的时候,陈明远却觉得两人都不说话有些尴尬。他正要跟高若楠套套近乎,就看到一个略圆的身影晃了过来。
正是黄仁。
黄仁上前挡住了陈明远,道:“明远哥,这位是徐先生的表妹?”
陈明远道:“正是。怎么?”
黄仁看了一眼高若楠,上前拉了拉陈明远的衣袖:“明远哥,借一步说话。”
陈明远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难道自己做什么还要跟你小黄仁报备么!他甩开黄仁,昂首道:“什么事直接说,见不得人?”
黄仁只好硬着头皮道:“咱们谁都没听说过徐先生有个表妹,贸贸然让她住徐先生的房间合适么?”
高若楠顿时有些气馁:终究是有聪明人的。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