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掌柜进门,唐嫣卿便知道一定是打听的事情有了进展。
张戎身世复杂,谁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唐嫣卿放下手里的毛巾,将陆掌柜迎到了后院。
四郎知道张戎的事情,所以少有的没有开启嘴炮怼人,“二钱兄,你赶紧过去吧,这边我来看着,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
“嗯!”
张戎点点头,赶紧来到了后院。
桂花树下放着几盏茶,只是谁也没心思喝,唐嫣卿沉着眉头,神情有些严肃,“陆掌柜,你知道谁与张戎交好了?”
“嗯,那日几位离开后,陆某就一直留心这事,昨日有个楼里的老伙计闲聊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这个月还在顺天府衙见过那位公子。”
“他是谁?”张戎攥紧拳头,手心紧张的渗出一丝汗水。
“他叫陶伐云,乃是今年殿试二甲进士,在顺天府任推官!”
张戎眉头紧蹙,就连李熙月以及唐嫣卿三女也觉察到一丝异样。新科进士,要么留京要么外派,很少有留在顺天府的。
仔细说起来,顺天府也不属于朝廷权力中枢,可由于地处京师,地位十分特殊。
顺天府地位尊贵吗?当然尊贵,管着京师之地,富得流油,能不尊贵么?
可就是因为在京师,上边坐着太多人,六部衙门,勋贵豪门,王公子弟不说,京城那帮子有头有脸的富商大户都不好伺候。诺大的顺天府衙门,这个不能得罪,那个不能得罪,搞不好还会被上边的人扣帽子背黑锅,所以,做起事情来处处掣肘。
正因为顺天府的特殊性,新科进士很少有人会选择留在顺天府,大家宁愿选择外派做个七品知县,也不会留在顺天府当个七品推官。
翰林院编修、顺天府推官、一方知县,都是七品,地位当然是翰林院编修最高,可要说谁最尴尬,那肯定是顺天府推官。
顺天府推官,听上去挺不错的,可是在京城这地界,你能管谁啊?偷鸡摸狗的事情,用不着推官管,碰到大案,一般都是刑部、厂卫接手,推官干瞪眼。
如此一来,你说这七品推官,尴尬不尴尬?
所以,一直以来,新科进士任职,首选翰林院六部,其次是外派地方州县,最后才考虑顺天府和应天府。
新科进士都是刚刚金榜题名的人,大家正是胸怀大志,想要一展抱负的时候,你让我留在京师顺天府当个尴尬的七品官,有没有搞错啊?
顺天府和应天府的七品官,那不是官,那是保姆。
一方知县也比这个强啊,知县再小,那也是实权,想干嘛干嘛,自己地盘上自己说了算。再次,就算当推官,去开封府、杭州府当推官,也比在两京之地当推官强啊。
翰林院七品官,没什么实权,但人家有的是前途。知县虽然小,但人家一方实权,积攒政绩不会慢,熬个三年资历,到州府任六品实职没问题。
两京府衙七品官算怎么回事儿?本来揽到手里的活就少,还都不是什么大事,想要升迁就很困难了。
两京府衙绝对是最特殊的存在,这地方升迁困难,很难有政绩,但福利好,压力小,最适合胸无大志的人来混日子。
于是乎,有理想抱负的人拼命绕开两京府衙,而没雄心壮志一心混日子捞钱的,则挤破头皮去两京府衙。
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了,新科进士们在殿试结束之后,都会去吏部报道,跟两位吏部侍郎聊聊人生谈谈理想,顺便写写自己的执政目标。
所谓的执政目标,其实就跟大学填志愿一样,你想上哪个学校,其次想选择什么?
吏部呢,就根据这些来给你分配工作,只要不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吏部一般不是留翰林院六部,就是派到京城以外的地方任职。
两京府衙,对于很多人来说那可是混日子的好地方,职位抢手得很,新科进士们只要不主动提要求,吏部可不会往两京府衙塞人。塞一个新科进士,那些混日子的就少了个职位,别小看这些混日子的人,每年吏部的人没少在这些人手里拿好处。
就拿顺天府通判胡朝贤来说,这家伙已经当了九年通判了,愣是没挪位置。不是吏部有意打压他,而是胡通判不想挪。
顺天府的通判好啊,小事不用管,大事找六部,闲来无事钓钓鱼捞捞钱,这么好的位子,给我个知府我也不换啊。
新科进士们都知道顺天府的情况,很少有人填志愿会填顺天府,不趁着年轻闯一闯,等到年老后悔么?等混上个十年,没什么前途后,再来顺天府混日子也不晚。
可是,今年偏偏出了意外,新科二甲进士陶伐云进了顺天府。
不用想,肯定是陶伐云主动要求留在顺天府的。
既然知道了陶伐云的消息,张戎也不想耽搁太久,很多事情找陶伐云问一问就清楚了。
马上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张戎有些盼望,又有些惴惴不安。
午后,李熙月少有的通情达理了一次,让张戎抽空去一趟顺天府。
顺天府衙门离着理刑街比较远,位于最北面灵春坊,紧靠着永定门大街。
刚过巳时,顺天府大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提刀的衙役,抱着官帽的吏员,看这番情景,竟然比六扇门还忙。
六扇门,说的便是理刑街三司衙门,由于每个衙门都有两扇门向南开,加起来一共六扇门,所以统称六扇门。
唐嫣卿有些狐疑的看了柳薰儿一眼,以前不是没来过顺天府衙门,什么时候顺天府这么勤勉了?
顺天府衙门,虽然号称比普通府衙高三级,但清闲程度都快比上礼部了。
观察了一会儿,唐嫣卿便小声说道:“事情有点不对劲儿!”
张戎点头表示同意,拽住一个衙门吏员,亮了亮齐王府腰牌,低声问了句,“衙门是不是出事儿了?怎么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
那名吏员面带菜色,苦笑着看了眼衙门口,“别提了,陶推官被杀了,这不,知府大人着令衙门所有人员立刻回来点卯。”
“什么?”
张戎呆呆的站在顺天府门前,没人发现,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这温暖的夏末,却感受不到半点热度。
陶伐云死了,死的是如此突然,又是如此的及时。
是谁?
到底是谁?
张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可是回过头,看不到半点异常。
暖风吹来!
心中满是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