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西凉叛乱这么快就平息了,还真是小瞧了何进那帮莽夫。”
洛阳城一处富庶的府邸大院中,传出一声似赞似讽的笑声,紧接着报信下人迈出门槛,各自下去处理府上事务。
府邸别院雅致,亭台水榭应有尽有,由此可以看得出来主人家不但地位显赫,还是个极度风雅享乐之人。远在正门上牌匾,是先帝御赐之物,上书驸马府三字,右下角又有篆体刻着一个伏字,门外有禁军护卫把守,府内有宫女打扮的丫鬟伺候着,俨然有几分大内皇宫里侍奉公主的架势。
不错,伏完娶得正是公主,且是当朝天子的堂姐,汉桓帝的女儿阳安长公主,皇亲国戚的身份他一点也不输何进。伏完在朝还算老实,又不涉及两党之争,和许多朝中元老自成一派,多年来并未有什么作为,兴许是懒散惯了,突然想要从中插上一脚,何进一离开洛阳,他在府上先后不知偷偷宴请了多少官员。
“确实出人意料呀,”一个西腔颇重的中年男子开口道:“凉州地势恶劣,气候反常不比南方,想不到他们能在冬至前结束战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休甫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觉得何进也是带兵打仗的料?”一身着戎装的大汉站起身来,举着酒杯愤然道:“要不是仗着他妹妹的关系,他何德何能能位居大将军的位置。”
“唉,子兰莫要酒后乱言,当心隔墙有耳。”坐在他身旁位置的男子,连忙将他拉回原位,劝道。
“怕什么,”吴子兰毫不在意,挣扎一番,继续道:“这里是可是中郎将的府邸,阳安长公主的家,还能有何进的眼线不成。”
“就是就是,”对桌上一身书生打扮的男子,明显是添乱,接话道:“伯求你为人太过小心谨慎,难怪中郎将屡屡保举你升官,你都不接受。”
“好了好了,大伙别为了一个何进多做文章,今日请大伙来可不仅仅为了议论此人。”伏完眼见众人话题越扯越远,忙拨乱反正道。
吴子兰登时不敢再撒泼,盘腿端坐,静候众人发话。一个接话的是原凉州太仆,一开始对凉州环境很有见解的那名带西腔的男子,“大人所指之人,该不会是那位因平冀州黄巾之乱而名声鹊起的云襄?”
伏完放下酒盅,眯了眯眼睛将堂下众人扫了一遍,缓缓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
“大人觉得此人不妥?”何颙忍不住询问道,“我听说此人才能卓绝,人品也是极佳,可谓是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韦端压低目光看了看桌上的酒盅,沉吟片刻方徐徐道:“可若是何进的人,就算他再有能耐,也终究是危害咱们汉室权威的害群之马。”
伏完听后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开口,武将出身的吴子兰不识云襄,对他的传闻倒是略有耳闻,不由得心生比较,又站起身来,说道:“不就是灭了黄巾贼嘛,若是不皇甫嵩和卢植抢在前头,陛下派我挂帅出征,我照样能把黄巾贼给摆平了。”
“瞧瞧你又说胡话。”伏完瞪了他一眼,警示道:“子兰若是再有一句胡话,今日也就不必再在我府上议事了。”
吴子兰这回识趣了,忙捂着嘴赔笑道:“大人息怒,我只管管住嘴,不插话,不插话。”
“伯求,休甫,你二人最擅观人,你们说这云襄能否拉到咱们的阵营当中。”伏完回过来说正事,转头看向韦端、何颙二人,试问道。
韦端摇头道:“恐怕是困难之极。”
何颙随后解释道:“云襄此等得力人才,何进岂会轻易错失,加上此番凉州战事上屡建奇功,多半这请赏的奏折何进早已命人写好,就等回京上朝面呈陛下了。”
“我看云襄未必会接受何进的示好。”
伏完一怔,忙将目光投向说这句话的种拂脸上,“颖伯有何高见?”
种拂笑道:“我能有什么高见,只是偶然从朋友那听说了一些关于此人传言。”
“噢?”伏完好奇道:“什么传言。”
“据说他替幽州、冀州解了黄巾之围分毫未取,去北海投靠孔融之际,孔融有意将北海太守之位让贤,却被他推脱掉,只带领部下驻扎在一个名叫朱虚县的弹丸之地。可见此人胸襟之博大,处事之正派。”
“竟有这种事情。”伏完听后也觉得云襄甚是奇特,抬眼看向远方眯着眼睛,淡淡道:“我倒是想亲眼见见这一位云襄的真面目。”
……
……
伏完想见云襄的想法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实现的,与他们预估的征西军回京时间,云军的脚步显然要更慢。当何进率领征西军撤离大散关一带已有半日光景时,云襄等人才刚刚通过大散关关内。
看到关内仍残留着征西军驻扎的痕迹,军中有人认为云襄会一鼓作气赶上大部队,可与众人期盼不符,抵达关内的云襄并没有急着追赶何进,向随行而来的季布交代几句送走他后,下令大军今夜就在关内休息。
明明阳光正明媚,离夜幕降临还有整整几个时辰,对于云襄的决策许多人是深感疑惑,却都默然不发,而知道其中缘由的几人,全都守在了一顶刚刚搭建起来的帐篷外。
帐篷内,在荣南铺好的床榻上赫然躺着一个人,身上被旧棉袄覆盖着,面色发黄,口唇干煸,眼睑微微发肿,好在尚有呼吸。
司马言站在离床榻边最近的地方,眸色深深地望着床上的人,沉声道:“妙杰,都几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是昏迷不醒。”
云襄皱了皱眉头,“虽然袁绍为对他动过酷刑,但瞧他这样子定是长期饮食不良,水土不服,积食难消,身体已经够虚了,加上又被人强行脱出关外,难免会身心俱劳,一时半会是醒不过的。”
司马言被他一番激怒,眉宇间怒意满满,转过身朝木桩上猛挥拳头,咬紧牙床,恼怒道:“天杀的袁绍,还有那个该死的郭图,只恨此次他没有亲自押送逄纪出关,否则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辛毗出言劝导道:“文仕,你这回还真该谢谢他,如此心急火燎的就要结果他的性命,否则真不知道他能否熬到咱们从袁绍手上救出来。”
司马言回过头看了辛毗一眼,又将目光移到躺在床上的逄纪身上,鼻翼微颤,并未出口反驳,仿佛同意他所说的逄纪能获救,全赖郭图一心想尽早除掉他的结果。
“公子,人是救了,可接下来如何安顿呢?”
辛毗提了一个连云襄都来不及考虑的问题,他微微一怔还在思考,身旁的司马言就立刻开口道:“当然是留在咱们身边,同咱们一起回洛阳啦!”
“不行!”云襄随口提了一句。
“怎么不行?”司马言立刻反问道。
“文仕,难道忘了洛阳城耳目众多,若是被袁绍或是其他人发现逄纪,那届时袁绍上门要人,关外那四名袁军的性命谁来偿?”辛毗直截了当式的把话挑明道。
这次轮到司马言一怔,黯然低眉,不知所措。
“看来只能让人先将他秘密送回朱虚县了。”云襄容色忧忧,看了看逄纪,又瞧了瞧帐内其他人。
“好!”司马言登时展眉,自告奋勇道:“我即日就带几个兄弟护送他回朱虚县。”
云襄一看司马言士气十足,对待逄纪又极为上心,无奈之余心里还是有几分窃喜,加上日后势态纷乱,自己也分身乏力,总该让他独当一面,愉悦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让老管与你同行,带一百弟兄一同先回朱虚县,这一路上不得张扬,尤其是在各郡县内逗留的时间不宜过长,以免暴露了逄纪的行踪。”
“你放心,我保证又快又安全的把他送到朱虚县。”司马言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等安全将他送回朱虚县,我就回洛阳来找你们。”
云襄淡笑一声道:“你还真是想把活都揽了不成,这来回几日的路程已经够呛的,况且我们也不会在洛阳逗留太久,待入城把几件事情办妥,就会回朱虚县。”
司马言有些迷惑不解,睁大眼睛看着云襄。
“妙杰,你真不打算在洛阳发展几日?”
“你认为有些人能让咱们在洛阳城多呆上一年半载?”
辛毗苦笑一声,插话道:“文仕,若想在洛阳住上些时日,恐怕就要成为别人刀俎上的鱼肉喽。”
“刀俎上的鱼肉?”司马言还是不明白,旋即向云襄投来质疑的目光,“妙杰,你和佐治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哪里隐瞒了什么。”云襄淡淡一笑,与辛毗交换了眼神,道:“我与佐治所言句句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袁绍、张让还有各大势力家族,又岂会白白让咱们横空在洛阳插上一脚,与其等别人百般刁难将我们扫地出门,倒不如识趣些回朱虚县养精蓄锐,坐看洛阳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