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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梁大营。
张梁剩下的最后两万余众,在其分配下分别由张曼成统领一万为主力中军,刘辟统领三千为左翼,黄邵统领三千为右翼,孙夏统领三千为后援,自己则率领两千余众以守护张角棺木为由,留守营中。
大军卯时开始进发,卯时三刻已过,整座大营里只剩下张梁、张倩以及两千名‘守灵军’。
张梁拍了怕马车上的棺木,望着绝尘而去的大军,脸上竟然毫无大战在即该有的紧迫感,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大哥,你看到了没有,”张梁得意地眯着小眼睛,侧脸看了看棺木,“他们用不了多久都会下去陪你和二哥了。”
棺木纹丝不动,棺木里的人更是再也不会应答。张梁整个人匍匐在棺木板上,眼瞳里血丝拥挤着,上唇干燥的裂口处微微沾着风干不久的血痂。
张梁发狂的举措并无人知晓,让将近两万人去攻打广宗城,单单云襄就是一大难越的壁垒,更何谈广宗城坚如磐石的丈高城墙。他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个就是牵制着汉军与云襄,好让他能乘机带着张角的尸骸逃离冀州,另一个目的听上去简直可以让人疯狂,他要这两万人为张角、以及生死未卜的张宝陪葬。
如今张梁仅剩的一点人性就是他大哥遗孤张倩,他并没有把张倩这个可有可无的圣女一同丢弃,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自己兄长的血脉,张家兄弟唯一的一点香火,说什么张梁也要护她周全。
张倩此时此刻正盘坐在营帐之中,心灰意冷的透过帐帘缝窥视着他的三叔,一脸黯然低喃:“三叔……”
张倩虽然是张角的女儿,却没有学到张角半分的心狠手辣,一直以来被父亲捧做圣女,作为黄天的使者蛊惑众人信服,说实话就是一具披了一件像样皮囊的傀儡,指不定哪一天张角就会为了犒赏或者控制某位得力的头领,将自己许配给那人。可是,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张角是死了。
张倩那日看着自己父亲冰冷断气的尸首时,失声痛哭过,当日子已久,她对父亲的离世的哀伤逐渐走远,反而是一种释然,一种解脱。
但是,她的噩梦似乎并没有就此结束,她的三叔接管了她,她圣女的身份依旧存在,以及傀儡工具的命运依旧摆脱不掉。
张倩思虑正深之际,忽见辕门外一轻骑飞奔入营,翻身下马后立刻跑到张梁身旁,凑到他耳边说了一阵。张倩只得见张梁越听表情越发狰狞暗喜,却听不见探子说了些什么。
张梁打发探子后,直径朝张倩的营帐走来,张倩猛地一惊忙坐直背,装出一副打坐入定的样子。不一会儿,张梁昂然挺入帐内,凛然道:“倩儿,我们该走了!”
“走!”张倩骤然睁开水灵般的双眸,恳切道:“三叔,我们真的要放弃那两万弟子?”
“不放弃他们,咱们怎么带着你爹的骸骨撤出冀州?”
“可是…”
“不必再说,你一个女儿家懂什么,快快随三叔离开这里。”张梁不由分说厉声喝断张倩女儿家的优柔寡断,上前一把拽起她,准备往帐外走。
“三叔…”张倩扭转着胳膊试图再做多余的挣扎,柔声道。
“走!再不走休怪三叔不念亲情,”张梁语气坚决,手拽着张倩纤细的胳膊腕,如老鹰捉小鸡般轻易地就将她拽出营外。
刚到营外,迎面就看到一名弟子仓皇跑来,一个不小心就在台阶前摔了个跟头,爬到张梁脚下,大喊道:“三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张梁见势松开张倩的手,转身的同时一脚踹向弟子,踹得弟子从刚爬上来的台阶前又滚到了地面,厉声道:“你个狗东西,什么事情慌慌张张。”
“…敌袭…敌袭!”那名弟子面带血痕,惊嚎道。
张梁皱了皱眉头。心中还算镇定,这会张曼成领着大军应该也快过丘齐山,按理来说不论是云军还是广宗城里的汉军,注意力都应该在他的身上,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一支军队?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
张梁眼珠一转,踏步下了台阶,一把拽起摔倒在地的弟子,厉声道:“眼下张头领他们已经去攻广宗城,汉军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还来袭营,休要胡说!”
弟子嘴角破了一个口子,嘴里的带星泡沫都被染成红色,结巴道:“云…云军…是云军!”
“云…云襄!”
张梁瞪大双目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个名字,脚跟顿时一虚,撒开手向后连倒退了几步,靠到台阶后直接瘫软坐了下来,右手随手抓了地上的一把土,咬牙切齿道:“云襄,又是云襄!”
“报!”
张梁的视线抬晃间又见到一名弟子匆忙奔来,扑地大声道:“不好了,三将军,云军已经快到辕门口了!”
“什么!?”张梁心头一阵绞痛,瞒过了张曼成,瞒住了刘辟,始终没能瞒住云襄,他用力锤了锤了地面,缜密的计划就此要因云襄的到来而崩盘,他有些不甘心。
“他们来了多少人?”张梁垂头丧气,声音虽低,但略显沉重。
“百人!”弟子眨了眨眼睛,“三将军我们要怎么办?”
“百人!?”张梁心头一跳,猝然抬起头站起身来,“只有百人?”
“是…是的…”弟子低下头,怯怯道。
“哈哈哈!”张梁骤然一阵狂笑,眸色渐凉,微微眯起,“云襄你真当我们是软柿子吗?传令下去全营出动,迎战!”
……
……
卯时已过,太阳越显骄纵起来,地面的温度急剧上涨着,荒芜的山野就像是一台蒸汽锅,不断的水蒸气冒出地面,蹿到半空灼烫皮肤。
不远处山林上,渐渐马蹄声碎,扬起漫天的沙尘,旗帜招展、胄甲铮铮,迎风而立的长矛在空中嗡嗡撕裂着热浪。
一支阵容极小,行军速度极快的骑兵宛如湍急的小溪,夹道奔涌,滚滚而来。
奔涌向前的骑兵队列中,一名翩翩书生躬身蒲伏在马背上,浑然与胯下的坐骑融为一体,轻快矫健,冷芒闪动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前方逐渐清晰的辕门木栏,双鬓不断后扬的鬓角长发,刺得皮肤略感紧张,眼前兵力本该所剩不多的大营,乍一眼间,居然有整整千人站在辕门口。
张梁居然还给自己留了这么一手,云襄看着涌入眼帘的人数,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手中的缰绳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湿了一隅。到底还是高看了张梁这等胆小怕死之徒,整座大营里竟然还有将近两千号黄巾士兵留守。
“停下!”云襄忽然猛地后扯缰绳,止住了战马狂奔的惯性,高举右臂,朗声道。
一百对两千实在是太疯狂了,他不能冒险。
百余骑在云襄的军令下,骤然停住了脚步,战马们突然这么一摆停,撬起了地面上不少沙尘。然后没过多久,张梁就带着人马从大营里走了出来,两千人的阵仗似乎助长得张梁有些轻飘飘,迈着嚣张的步伐,连平日里上战场必带的护身甲也丢了,大胆的骑着坐骑直接与云襄对视。
与云军交手多日,这是张梁第一次亲眼见到云襄,身形略薄,发髻稍乱,看服饰打扮整个就隔壁县城里大户人家的书生,一身轻缕蓝衫,这行头一点带兵打仗头领样子都没有,而且还格外年轻,甚至比自己身后营里的侄女还要小也是有可能的。
乍一眼张梁也不敢笃信眼前的书生就是云襄,但是他的面容里面对千军万马仍镇定自若的样子,让心不由得将目光全聚集在他身上。
“你就是云襄?”
云襄定定地凝视了他半响,神态显然没有张梁那么惊讶,语调悠扬道:“不错,你就是张角与张宝的弟弟,张梁吧。”
张梁的出场率虽然不及他两位哥哥,怎么说也是朝廷通缉令里点名道姓之辈,云襄识得他的姓名不足为奇,但从云襄嘴里道出他的名字,却是如此平淡,甚至有些轻蔑的味道。
“云襄,你先后害死我两位兄长,阻挠我黄天拯救苍生,你真是罪大恶极!”张梁咬牙道。
“罪大恶极?”云襄冷冷地笑了笑,眸光仿佛如冰锥一般尖锐,直插张梁心底,“那你让两万条性命做挡箭牌,岂不是穷凶极恶?”
“你…”张梁显得直接从马背上站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弟子的表情,深怕云襄这句话会引发骚动,“休要胡说,张头领他们有黄天庇护,定能凯旋而归。”
“是吗?”云襄眼神中充满嘲意,目光落在营里马车上的棺木上,语气冰冷,“既然如此,你为何调动马车准备拉着张角的尸骸,不是打算逃命吗?”
“你…”张梁眼尾下意识地后撇看了看身后的马车一眼,面对云襄字字珠玑的连攻,他知道很快自己就会招架不住,那么那件事情也会暴露无疑。
确认云襄身后只有百余骑兵,他便不愿再与云襄做口舌之争,直接开战对他而言才是最有利的,此时云襄也意识到张梁脸上发生的微妙变化,对峙只怕是不可能继续进行下去了,张梁打算直接动手了。
张梁看了看云襄,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骑兵,突然放声大笑,道:“云襄小儿,你也太自负了,居然只带了一百人就想来夺我军大本营,今天定叫你有来无回!弟兄们上,擒住云襄者,重重有赏!”
张梁一声令下,身后那帮黄巾士兵纷纷一拥而上,在人数上他们绝对占有巨大优势,纵然云襄传为天人,也不见得有三头六臂,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千倍的拳头呢?
……